第二百三十八回 汴河明月（八）

    今日苏子瞻自出了西府，明显感觉周围人的眼光不同了，他虽然多少能猜到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往常一家中走了水，就和这家的女主人红杏出墙一般会惹人非议，但他却完全没想到这消息竟能传的这样快。前几天他还可以凭借自己苏家公子的身份调查些事情，这样被火一烧，他也变成了别人口中“那个云府新来的外乡人”，自己在这京中的所作所为都与云府息息相关，同时也荣辱与共。

    “嘿，那个新来的，听说你来自临安？”

    苏子瞻一口一个云吞下嘴嘟囔道：“嗯，就是那个西子湖畔，产雨前龙井的地方。”

    “临安也有云吞吗？”

    “有，只是没你家包的这么大。”苏子瞻边说边蜷起手比作起来。“我们那儿的一个才这么大，肉馅也小，入口倒是如豆腐一般油滑。”

    “瞧瞧，这江南地方的，不光是人，连云吞都长得秀气。”

    这家云吞店没有招牌，若不是三丫子和阿发推荐，苏子瞻再找个一个月也不会注意这样的地方，门口又种着几盆月季，让人一眼误以为是花店。管事的是一对夫妻，丈夫掌勺，妻子送碟，大碗一十八只云吞，汤配有海河双鲜，要价竟不足一两，是个难得的实在店。

    苏子瞻不禁好奇，又对临安那些店家的黑心生气，道：“店家这么大一碗才卖这点钱，不亏么，要是在我们那儿啊，连肉馅的钱都不够。”

    阿发倒是抢言道：“主子不知，这店铺虽不大，直行不过十步，却是这家店老板娘的陪嫁；这包云吞的肉馅么，正巧老板的亲弟弟在城西市场有家牛肉铺子，每天都能有现宰的新鲜货，兄弟嘛，一娘胎出来的，自然是一家人的价格。”

    苏子瞻点了点头，见老板娘扭着腰板走了过来，正准备收碗，连忙道：“那个，夫人，在下还未吃完呢。”

    阿发忙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道：“这是这家店的规矩，无论你点了多少，吃的多慢，一刻钟后你都得走，主子看看店外排队的人，像苍蝇一样。”

    老板娘大笑道：“夫人，哎哟，老娘我活了这把岁数了，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叫我一声夫人，连带着今天我端上来的云吞都高贵了不少呢。”她特地扯开嗓门叫唤，惹得在座食客连笑。“得了，云府的小公子，剩下的几只我给你打包走吧，等下逛得饿了，还可在嗦几口。”

    “多谢。”

    阿发道：“老板娘人真的顶顶的！”

    老板娘道：“油嘴滑舌的，下次再来嗷。”转角进了内店，不知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她丈夫道：“我还真从来未见过这么俊的公子，要是我们有个这样的儿子，我可做梦都要笑醒。”

    待出了店门，阿发邀功道：“主子怎么说，这家店实惠不，可还和公子口味？”

    苏子瞻道：“算你有心，不过，三丫子姑娘哪儿去了，她方才说不喜欢吃云吞，去买包子，包子应都是现做好的，应该比我快才是。”

    阿发道：“她说不定这时候又在哪家玉器铺子或者是绸缎铺子呢，故意躲着，让主子去找她，再故意耍闹，让主子替她买单！”

    苏子瞻被阿发一言惹笑，非但没有因为如此而觉得三丫子有心计，而是更觉得她可爱，道：“姑娘家嘛，都这样。阿发你懂姑娘么？”又凑了过去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阿发立刻脸红道：“我就一个替老爷跑跑腿的下人，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真没有？”

    “没有，主子可别再拿我取笑了，我若真有，人家哪能看得上我，我又不比主子。”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主子，咱暂且不说这个了，您看，三丫子那小骗子过来了！”

    三丫子耳朵可好使着，道：“谁是小骗子，你才是，呸呸呸！主子，三丫子刚才听人说那儿有集会，很热闹，说不定有主子要找的人。”

    阿发不情愿道：“你就是想拉主子去逛街！”

    三丫子摆出一幅不屑的表情道：“要你管！你懂什么？”

    苏子瞻道：“既然如此，若能找到我要找的人，那便最好，整日呆在府中更是一无是处。”

    一团火焰顺着钢丝延展开来，化成了一条蛇的形状，钢丝上一人赤足疾行，走完却不伤分毫；远处一座靶，靶上钉满了树叶，树叶薄似纸，却深深嵌入了绳靶中；水边一老翁，手中一空壶，举手便引水入壶，提壶而成芳酒；远方一张纸，纸上一人同赤足，足底染黑墨，舞于薄纸上，舞毕而成江山图。。。。。。

    苏子瞻有些兴奋，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的的确确，汴京是个没有江湖，没有武功的地方，但他眼前的奇人异士，个个生怀绝技，火上疾行，轻功“登云梯”、以叶作镖“漫天花雨”、以气行水“龙涎功”、墨上飞花“三十六式飞腿”，这些都是他记忆中，在古书上看到的本以为失传了的武功，原来他们以另一种方式生存着。有了他们，江湖还会远吗。

    但此时他和别的观客一样，只是冷冷地在他们前的草帽中扔了一粒纹银后离去，他知道此事急不来。同时又转眼一觉心酸，这些都是曾经享誉武林的武功，这些武功成名时，也许是他们的祖先，也许是他们的恩师，谁争个你强我弱，天下第一，最后不过都成“杂艺”，令人惋惜。

    他咬紧牙关，摸着胸袋中所携的《细雨剑谱》，心中起誓，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将这剑法传承下去！

    “主子？主子？您瞧，您又看傻了。”三丫子道。

    “精彩，精彩！哈哈。你们早该带我来这的。”苏子瞻道。

    阿发道：“我就说么，老是带主子去那种买东西的地方干嘛。”

    三丫子道：“哼！“

    阿发道：“主子别管她，既然主子要找人，不妨让我替您去问问？”

    苏子瞻道：“不急不急，如今云大人正头痛，要是让人再参他一本，说他的人在满城的找武林人士，可不得陷他于水深火热之地？既然知道他们在，何必急于一时。而且我现在突然有一种感觉，感觉百里前辈一定就在那里！”

    三丫子道：“主子要去哪里，天色还早，让我们为您领路。”

    阿发也点头道：“主子要去哪里尽管说，我有的是力气！”

    苏子瞻道：“谢谢你们，不过那里三丫子姑娘去不得，阿发你也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