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假设犯罪（20）

    大概是注意到阿雅的表情，阿雨先生放弃似地笑了。

    “你看，我果然还是不要说太多比较好。”

    阿雅连忙摇头。“没这回事，阿雨先生的话非常有参考价值，谢谢。”

    “这也不见得是好事。”阿雨先生向出租车举起一只手。“人应该先以自己的心情和感受为重，我明明知道，却还是说得太多。”

    出租车在眼前停下，车门缓缓打开。

    “真是的，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阿波正在名为阿内的教师住的公寓大楼前，汽车停在有点远的投币式停车场。当他一手扶着被雨淋湿的自动贩卖机，眺望从云间探出头的蓝天时，手机响了。

    来电者是工藤。

    “稿子的进度到底如何了？现在在写的到底是什么小说？我连下篇完成的小说是长篇还是短篇都不知道，没人告诉我任何事，到底要我怎么工作？”

    关我什么事！阿波虽然想吼回去，但他实在没心情和她吵架。吵赢也没任何好处，更别说他根本吵不赢工藤。

    “那种事情的话，你去向阿雨抱怨啊，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有人叫我联络前辈。”

    “谁说的？”

    “当然是朽木老师。”

    真是的，什么整人手法啊。阿波须盯着着小星，虽然她正在稍远处沉默地望着道路另一端，但不知道她何时会出乱子，阿波尽可能不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开。

    阿波寻思着挂断电话的时机时，工藤说：

    “昨晚朽木老师传简讯拜托我调查一些东西，要我把结果告知前辈。”

    “那你就乖乖照办了？”

    “当然啦。”

    “你太纵容阿雨了。”

    “没有女性编辑可以对那个人板起脸的。”

    竟然爽快承认，阿波在内心默默吐槽。

    算了，现在不是和后辈快乐闲聊的时候。

    “我来听听调查结果。你调查了什么？”

    “关于八年前过世的某位少年。朽木老师说什么都好，希望尽可能查到愈多信息。”

    “小星吗？”

    说出这个名字时，幽灵瞥他们一眼。她视线十分锐利，显然关注着阿波的谈话。

    “没错，前辈知道这个名字吗？”

    “多多少少啦，然后？”

    “没查到多少情报。他在九月二十八日深夜过世，虽然是住院病患，但当晚好像偷偷溜出医院。”

    阿波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他的病情相当严重，半路病发就过世了。关于他病情的详细资料，我再用简讯传过去。”

    “你帮大忙了。还有其他信息吗？”

    “有两点我稍微在意的事。”

    “请告诉我。”

    短短一瞬，工藤沉默了，她突然小声笑起来。

    “前辈挺认真的嘛。”

    “我一直都很认真啊。你在意的事情是什么？”

    “第一点是过世的地点。因为在小学附近，我当初还以为他想去学校。”

    “难道不是吗？”

    “从医院前往小学并不会经过那条路，但也不是回家的方向，他到底打算到哪里？”

    “你知道正确地点吗？”

    “请稍等一下。”

    阿波隔着电话听到翻找备忘录的声响。工藤给了他三个汉字组成的常见名字。过世的地点在附近大楼，距离这里一百公尺。

    “第二点呢？”

    “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

    “他是小学生又是住院病患，这没什么好奇怪。”

    “没错，但有一件东西，即使过世也紧紧握在手上。”

    “那是什么？”

    “火柴盒。”

    火柴盒？阿波直觉地对这个词汇感到异常。偷溜出医院的少年竟然拿着火柴盒，这件事本来就不自然。阿波一度这么告诉自己，但随即摇头否定想法：不对，这个异常来自完全不同的理由。

    小星握着火柴盒偷溜出医院，而他读过封面是傍晚天空的书。这部作品的高潮发生在烧掉老师“注意事项”的那一幕。虽然不实际读原文就无法确认，但应该是用火柴之类的东西点燃火苗。

    此外，图书室的小星一直在找这本书，而她靠发出火焰来引发灵异现象。

    关键字是“燃烧”。

    这三点清晰串在一起。

    阿雨。

    阿波在胸中对他低语。

    你何时起注意到这个故事？

    他不可能知道小星握着火柴盒，不然他不会特地请工藤调查。即使如此，他还是察觉到这件事，可能还对此确信无疑。否则他不会要求工藤转告阿波。这项情报对阿雨无关紧要，因为他早将这件事情写进他的故事情节。

    “完毕。”

    工藤结尾。

    “谢谢，那就再联络了。”

    阿波正打算挂电话，但工藤阻止他。

    “请等一下，结果朽木老师到底要写什么小说？原稿什么时候完成？”

    我怎么会知道？阿波在内心抱怨。完成小说前，他向来不知阿雨的小说内容。

    他只能说一件事。

    “那不是随随便便完成的稿子，这是为了写『指尖』的续集而搜集的资料。”

    指尖——《视觉陷阱的指尖》。这是阿雨续的出道作，他自己会公开宣布会继续创作续集，因此他的死忠书迷个个引颈期盼续集发售。

    “终于要动笔了吗？”工藤叫出声。

    “当然啦，那是那家伙唯一亲口宣布继续写的作品啊。”

    “什么时候才看得到作品呢？”

    “还久得很，现在还在搜集资料的阶段。”

    阿雨和阿波为这部作品耗费漫长时间搜集资料。他们为此开设侦探舍，偶尔还和幽灵打交道，付出的心力与销售额相比起来完全不划算。

    “视觉陷阱的指尖到底指什么？”

    视觉陷阱的指尖——那是作品的标题，也是作品主题的关键字。但所指为何，故事并未具体写出来。

    “我也不懂。”

    雨扳也还没完全搞清楚。

    “不过手指似乎是紫色的。”

    阿波挂断电话。

    伏笔就此遭受放置，答案没有任何人知晓。

    阿波注意到时，幽灵就站在他的身边。

    “刚才是谁？你们在谈什么？”她这么问道。

    “没什么，工作的事。”

    “骗人，你们刚刚在讲哥哥的事吧。”

    阿波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拿出皮夹。和工藤说话，他喉咙都干了。

    “我以前的同事告诉我：你哥哥握着火柴盒过世。”

    他按下罐装咖啡的按键。明明喝咖啡喝到腻了，却还是不小心选这个。

    “他为什么会拿着火柴盒？”

    “我不知道。但你能够随心所欲发出火焰。”

    “是这样没错。”

    “你哥哥想要烧掉什么？你又想要烧掉什么？”阿波蹲下来取出罐装咖啡。“我们约好互相回答一个问题，对吧？轮到你了。”

    幽灵沉默一会。

    阿波拉开拉环，罐装咖啡凑近嘴边。虽然是当编辑时每天都喝的牌子，但现在喝起来不怎么顺口，他大概被“徒然咖啡馆”符合自己喜好的特调咖啡宠坏了。这与其说是进化，更接近退化，阿波思索。

    幽灵终于回答。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问阿雨先生的事情时，你也这么回答，我这样回答应该不算违规。”

    “说谎违反规则。”

    “但这不是谎言。”

    阿波望向幽灵。

    小星——忽视她过世这点外，她只是普通高中生。但阿波无法从她的表情读出任何东西，他一向读得出女人的表情。

    “你搞不清楚理由就有操纵火焰的能力？”

    灵异现象与幽灵的遗愿关联紧密，而遗愿就是幽灵的愿望。不知道灵异现象代表的意义，等同不知道自己的愿望。

    “我也想找出哥哥想烧的东西。待在那间图书室时，我一半以为烧掉借阅卡就好。”

    “那另一半是什么？”

    “我内心隐隐带着一丝违和感，一半想着说不定其实不是这样，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哥哥想烧什么。”幽灵的视线飘向街道对面。“但阿雅不知道哥哥为何过世，连哥哥的存在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非常残忍吗？”

    “但是”是转折语气的用词，而幽灵说起“我不知道，但是......”

    “你的遗愿是对阿雅复仇吗？”

    幽灵笑了。“是轮流一个问题吧？”

    “嗯，你说得对。”

    “不过，我就告诉你。”

    幽灵脸上挂着微笑，直直看着阿波。

    “如你所说，我无法原谅她。毫不知情这些事，她这样比任何人都还要残酷。”

    阿波也笑了。“答案大放送啊。”

    “相对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能帮我打电话约她出来吗？”

    “到这里？”

    “嗯。”

    “如果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最理想状况是她自己来。更何况我有的是时间，等下去也无所谓，不过打电话叫过来比较有效率。”

    阿波摇摇头。“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

    “如果这段情节对整个故事很重要，她就会到这里。”

    阿雨在她身边，而那家伙不会搞错故事发展。

    “你看，有台出租车开过来了。”

    虽然还看不清车内的摸样，但上面一定载着那两人。

    小星难得露出慌乱的表情。

    “我们快躲起来。”幽灵似乎尽可能不想被少女发现。

    “就照你的话做吧。”阿波也没有和阿雨见面的打算。

    他现在对阿雨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