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假设犯罪（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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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适合吗？”
“谁知道。如果适合的话，我就不会当什么咖啡店的店长了。”
出版界十分扭曲。
印了也卖不出去的书不计其数，仅靠少部分的畅销书赚得利润来填补损失。换句话说，业界其实仰赖着少部分畅销作家的力量得以苟活。
编辑也有类似的倾向。畅销小说都会众集到少数编辑手上，其他编辑尽接手卖不出去的作品，因此经常出现许多畅销作品的编辑都相同的情况。不过阿波不是这种“能干的编辑”，阿雨的书虽然卖得不错，但并不热销。
“故事就在燃烧纸张的那幕结束吗？”
“后面还有终章，靠着老师的指导，少女的确增强实力了吧？她在演奏会上得奖，出席演奏会的同学一起为她鼓掌，老师也流下眼泪，少年和少女紧紧抱在一起。”
“那样的确是圆满结局。”
没有任何不安和疑惑，云散天青的结局。
“我已经好好解说完故事了。”
“是啊。”
“轮到你了。
两人之间的确这样约定，轮流出示手中握有的情报。
“阿雨先生会妨碍我吗？”
“很难说。”
“请好好回答我，不然是违规。”
“我真的不知道啊。”阿波握着方向盘，稍微耸耸肩。“那家伙还不知道你准备的结局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说到底，一切都要视结局而定。如果他接受，他就不会出手；如果他无法认同，说什么也会改写故事吧。”
“那个人做得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小说家。”
“就是对区区一个小说家有警戒，你才会和我在一起，不是吗？”
“至少。”
映在后照镜上的幽灵放下盘起的双手。
“两个月前在图书室发生的事在我意料外，我不喜欢事情不照预定进行。”
“我也是啊，如果事先已经排好预定。”
后座的幽灵低声用“对了”起头，“得确认一下你的预定才行。”
“嗯？”
“不管你是编辑、侦探，还是咖啡店店长，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说好只能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不是吗？”
“我知道，但我的问题还是同一个，你们既然是合作关系，问阿雨先生的事情就等于是问你的事情。”
阿波摇摇头。
“没这回事。”
“咦？”
“我们现在拆伙了。”
这是先前讨论的结论。
“真的？”
“真的，我们总是意见不同。”
意见不同的话，勉强合作也毫无意义，只是憋死自己而已。所以这种时候永远只有一个解决方法：两人各自按自己的想法行动。
阿波转过方向盘。“好了，差不多到你的目的地了。”雨势开始变弱，隔着缓慢滑动的雨刷，昨天见到的建筑物逐渐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那是名叫阿内的教师所居住的大楼。
时钟的指针刚过下午四点。
阿雅大约花一小时重读傍晚天空的书，她阖上书并吐出一口气，抬头时发现闭着眼睛的阿雨先生。她犹豫一会就出声叫他。
“我读完了。”但阿雨先生毫无反应，甚至发出轻微鼾声。真是个嗜睡的人。阿雅于是轻轻地点点他的肩膀。“喂——我读完了哦。”
他稍嫌粗鲁地挥开阿雅的手后低声嘟哝。
“浮世皆为幻梦，夜梦方为——”
后半段变为含糊不清的呓语，阿雅听不清楚。至少也说一些简单的梦话嘛，她不禁在内心吐槽。而当阿雅不知所措的时候，阿雨先生终于缓缓抬起眼皮，揉揉眼睛。
“这里是梦中呢？还是现实呢？”
面对摸不着头绪的问题，阿雅寻思着阿雨先生是不是睡迷糊地回应。
“这里是现实。”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这么认定。”
“你又有什么权限这么认定，难不成你要说你是神吗？”
“不，我只是个没睡昏头的人。”
“原来如此，希望我早日向你看齐。”
他的眼皮再次缓缓闭上，阿雅连忙说道。
“我已经把书读完了。”
“喔，说起来的确是这样的故事发展呢。”
阿雨先生打完呵欠之后转向阿雅。
“感想如何？”
阿雅歪歪头。“我还是不认为这是恋爱故事。”
“为什么？”
如果没说中的话就糗大了，阿雅这样想着回答。“故事主角是男生吧？”作品中从头到尾只以“我”来叙述，没有任何表示性别的描写。
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也是如此。
“直到小星告诉我为止，我一直以为主角也是女孩子。大概是因为这样，我才认为这不是恋爱故事。”
毕竟没几个小学男生会使用“我（注）”当第一人称。
阿雨先生点头。
“我和你抱持相同意见，小说主角无法确定性别。虽然不知道是原作者还是译者的意图，不过看起来象是刻意避免特定性别的描写。”
“为什么要这么做？”
“目的很多种，但作者的意图并不重要。”
阿雨先生竖起细长的手指。
“问题在于为什么小星同学断定主角是男生。”
“为什么呢？”
“这是你该思考的问题，想想她是以什么视角阅读这篇故事。”
他一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阿雅如此坚信。
“请告诉我。”
“如果从我口中说出答案，她的故事就会崩坏。名侦探不能从第三者口中得知事件真相，你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找出解答。”
“我又不是侦探。”
“但你是主角，小星同学笔下故事的主角。”
尽是一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但阿雅还是试着思考，为什么小星坚信傍晚天空的书中主角是男生呢？
阿雨先生再次出声。
“于是你开始回溯你的记忆。没错，你回想起八年前的记忆。”
阿雅注视着他，因为她刚刚的念头和阿雨先生说的一分不差。
“你怎么知道？”
“显而易见。事情不可能不照这样发展，你认为她第一次读这本书是在八年前。”
“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秘密。”他关上笔记型计算机起身。“好了，移动到下一幕。”
“主角性别的事就不管了？”
“请继续思考，虽然你应该无法得出答案。”
“我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被十分自然地当作笨蛋了。”
“没这回事，只是你手上的情报还不充分，所以不知道答案。”
这样的话，继续思考不也没用吗？阿雅想归想，还是选择问其他问题。
“下一幕是什么？”
“你读完书之后，应该想起某位人物，我们现在要去见那位人物。”
一股寒意爬上阿雅的背脊，她吐出读小说时不断在脑内回想的名字。
“阿内老师吗？”
“正是。”
“为什么你知道我会想起老师的事？”阿雨先生应该对我和阿内老师的事情一无所知，阿雅难以置信地想。
他轻轻摇头。“我不是预先知道，而是创作出来。我透过各式各样的设定猜想怎么一回事。”
阿雅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经过逻辑推理就算了，单凭想象就百分百命中太难以令人接受。
阿雨先生继续说。“你说过吧？八年前，你和小星同学商量某件烦恼。”
“是的。”
“那个烦恼与阿内老师有关吗？”
正是如此。阿雅点头，“可以的话，我不太想和老师见面。”阿雅真心对此抱有抗拒感，昨天一得知勇次父亲是阿内老师的当下就忍不住逃开。
阿雨露出温柔的微笑。“路上再说说你的理由。”
阿雅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看来逃不过这一关了。
八年前的某天，阿雅讨厌起画画。
她之前热衷于绘画，每天都会画图。
级任导师会在放学后的教室教她，一开始仅有阿雅一人，后来同学一一加入，变成简单的班级活动。老师微胖又说话温吞，完全称不上帅气。他连画图都不太高明，但他一边学习绘图方法，热心指导学生。
阿雅非常喜欢老师。
那位老师就叫做阿内。
温柔的阿内老师在暑假也不厌其烦地到学校教画，但暑假学生人数不如平常，大多时候都剩两人在教室画图。
阿雅记得很清楚。
两人在教室并肩画着风景画。为了方便看到窗外风景，他们还更动桌子的方向。敞开的窗户外响起蝉声，蓝色塑胶洗笔杯中反射的阳光映在天花板上荡漾。阿雅喜欢黄色颜料，很快就用完，所以经常向老师借颜料。
老师一坐上椅子，就会让桌椅显得很小。弓起背部、缩着身体的老师一小撇一小撇地在画布上动着画笔。傍晚时分，两人习惯互相评论彼此的作品。
“老师的话，大概是阴影的表现方式有待加强吧。”每次像这样用一副了然的口吻作出评论，老师就会笑起来，让阿雅非常开心。
秋天有小学绘画比赛，如果趁暑假多练习，一定可以得奖。老师明明这样说过。
一天，两人一如往常地在教室画图。但刚过下午三点时，其他老师走进教室，而阿内老师一脸慌张地离开。他再也没回来，尚未完成的画作搁置在他的座位上。
隔天阿雅到校，老师还是不在。她去教职员室询问，回应却是单调的“阿内老师会有一段时间不会来学校”。
第二学期开始时，阿雅有些不悦。
绘画比赛迫在眉梢，练习得不够就无法得奖。但老师对阿雅十分冷淡，就算留在教室画图，也只会说“快点回家”。约两周后，阿雅在放学后锲而不舍地和待在教室的老师搭话，希望老师仔细指导自己画图技巧。
“别再画了。”阿内老师说。“除非必要，也不要找我说话。”
教室内别无他人。阿雅眼中，阿内老师判若两人，他声音冷酷，眼神十分阴冷。
为什么？阿雅追问理由地逼近老师。老师却用力推开她的肩膀，阿雅撞上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给我乖乖听话！”
他从外套口袋中掏出薄薄的信封。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雅答不出来，呆然注视神情骇人的老师，拼命忍住眼眶的泪水。
她摇摇头，阿内老师说道：
“这是辞呈，我要辞职了。”
阿雅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最近看的电影中出现老师递出辞呈的画面。但那是老师为了学生与邪恶的大人对抗，一幕非常撼动人心的场景。但现在阿雅无法从这个情境感受到感动，因为老师好恐怖。
“我不想看到你，每天早上都到教室来也让人厌烦。当我求你，别再接近我了。”
之后，阿雅不再和阿内老师说话，上课也尽量不发言。待在教室时，空气总满溢着紧张感，令人坐立难安。阿雅畏惧阿内老师，一直提心吊胆。但随着学年不同，导师也换了人。小学毕业后，两人连彼此的脸都见不到了。
阿雅花一段时间才慢慢接受这个结果。
阿内老师认为，我是很烦人的学生。
想也知道，老师也不过是尽自己的工作责任。放学后被学生留下，暑假也来学校陪学生，他不可能不觉得麻烦。阿内老师那天到达忍耐极限，这一切都无可奈何。
阿雅这样说服自己，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阿雅从八年前的某天开始，无法面对绘画、辞呈和阿内老师。
八年后，阿雅终于发现自己误解老师。
她对阿雨先生说明当时的事情，终于大惊失色地意识到自己的盲点。
“暑假那一天……”
八年前，阿内老师突然离席的日子。
“就是勇次和勇次妈妈过世的日子吧？”
为什么自己昨天没有立刻想到呢？明明知道男孩在八年前的八月去世，而且他的爸爸就是阿内老师，她应该当下想通才对。
“两人是在我占用老师的时间过世吧？”
所以阿内老师才那么愤怒。
这时，雨停了。
他们走下被雨淋湿的坡道。到大马路时，阿雨先生停下脚步。
“你最好和他见上一面。”
“嗯。”
“然后给他一个机会向你道歉。”
阿雅不懂阿雨先生的意思。难道不是自己应该道歉吗？
“谁都知道你没犯错，他应该也非常想和你道歉。如果你还相信老师就会明白他这份心情。”
阿雨先生可能是对的，但阿雅无法认同，眉间情不自禁叠起皱纹。
“谁知道。如果适合的话，我就不会当什么咖啡店的店长了。”
出版界十分扭曲。
印了也卖不出去的书不计其数，仅靠少部分的畅销书赚得利润来填补损失。换句话说，业界其实仰赖着少部分畅销作家的力量得以苟活。
编辑也有类似的倾向。畅销小说都会众集到少数编辑手上，其他编辑尽接手卖不出去的作品，因此经常出现许多畅销作品的编辑都相同的情况。不过阿波不是这种“能干的编辑”，阿雨的书虽然卖得不错，但并不热销。
“故事就在燃烧纸张的那幕结束吗？”
“后面还有终章，靠着老师的指导，少女的确增强实力了吧？她在演奏会上得奖，出席演奏会的同学一起为她鼓掌，老师也流下眼泪，少年和少女紧紧抱在一起。”
“那样的确是圆满结局。”
没有任何不安和疑惑，云散天青的结局。
“我已经好好解说完故事了。”
“是啊。”
“轮到你了。
两人之间的确这样约定，轮流出示手中握有的情报。
“阿雨先生会妨碍我吗？”
“很难说。”
“请好好回答我，不然是违规。”
“我真的不知道啊。”阿波握着方向盘，稍微耸耸肩。“那家伙还不知道你准备的结局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说到底，一切都要视结局而定。如果他接受，他就不会出手；如果他无法认同，说什么也会改写故事吧。”
“那个人做得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小说家。”
“就是对区区一个小说家有警戒，你才会和我在一起，不是吗？”
“至少。”
映在后照镜上的幽灵放下盘起的双手。
“两个月前在图书室发生的事在我意料外，我不喜欢事情不照预定进行。”
“我也是啊，如果事先已经排好预定。”
后座的幽灵低声用“对了”起头，“得确认一下你的预定才行。”
“嗯？”
“不管你是编辑、侦探，还是咖啡店店长，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说好只能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不是吗？”
“我知道，但我的问题还是同一个，你们既然是合作关系，问阿雨先生的事情就等于是问你的事情。”
阿波摇摇头。
“没这回事。”
“咦？”
“我们现在拆伙了。”
这是先前讨论的结论。
“真的？”
“真的，我们总是意见不同。”
意见不同的话，勉强合作也毫无意义，只是憋死自己而已。所以这种时候永远只有一个解决方法：两人各自按自己的想法行动。
阿波转过方向盘。“好了，差不多到你的目的地了。”雨势开始变弱，隔着缓慢滑动的雨刷，昨天见到的建筑物逐渐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那是名叫阿内的教师所居住的大楼。
时钟的指针刚过下午四点。
阿雅大约花一小时重读傍晚天空的书，她阖上书并吐出一口气，抬头时发现闭着眼睛的阿雨先生。她犹豫一会就出声叫他。
“我读完了。”但阿雨先生毫无反应，甚至发出轻微鼾声。真是个嗜睡的人。阿雅于是轻轻地点点他的肩膀。“喂——我读完了哦。”
他稍嫌粗鲁地挥开阿雅的手后低声嘟哝。
“浮世皆为幻梦，夜梦方为——”
后半段变为含糊不清的呓语，阿雅听不清楚。至少也说一些简单的梦话嘛，她不禁在内心吐槽。而当阿雅不知所措的时候，阿雨先生终于缓缓抬起眼皮，揉揉眼睛。
“这里是梦中呢？还是现实呢？”
面对摸不着头绪的问题，阿雅寻思着阿雨先生是不是睡迷糊地回应。
“这里是现实。”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这么认定。”
“你又有什么权限这么认定，难不成你要说你是神吗？”
“不，我只是个没睡昏头的人。”
“原来如此，希望我早日向你看齐。”
他的眼皮再次缓缓闭上，阿雅连忙说道。
“我已经把书读完了。”
“喔，说起来的确是这样的故事发展呢。”
阿雨先生打完呵欠之后转向阿雅。
“感想如何？”
阿雅歪歪头。“我还是不认为这是恋爱故事。”
“为什么？”
如果没说中的话就糗大了，阿雅这样想着回答。“故事主角是男生吧？”作品中从头到尾只以“我”来叙述，没有任何表示性别的描写。
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也是如此。
“直到小星告诉我为止，我一直以为主角也是女孩子。大概是因为这样，我才认为这不是恋爱故事。”
毕竟没几个小学男生会使用“我（注）”当第一人称。
阿雨先生点头。
“我和你抱持相同意见，小说主角无法确定性别。虽然不知道是原作者还是译者的意图，不过看起来象是刻意避免特定性别的描写。”
“为什么要这么做？”
“目的很多种，但作者的意图并不重要。”
阿雨先生竖起细长的手指。
“问题在于为什么小星同学断定主角是男生。”
“为什么呢？”
“这是你该思考的问题，想想她是以什么视角阅读这篇故事。”
他一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阿雅如此坚信。
“请告诉我。”
“如果从我口中说出答案，她的故事就会崩坏。名侦探不能从第三者口中得知事件真相，你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找出解答。”
“我又不是侦探。”
“但你是主角，小星同学笔下故事的主角。”
尽是一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但阿雅还是试着思考，为什么小星坚信傍晚天空的书中主角是男生呢？
阿雨先生再次出声。
“于是你开始回溯你的记忆。没错，你回想起八年前的记忆。”
阿雅注视着他，因为她刚刚的念头和阿雨先生说的一分不差。
“你怎么知道？”
“显而易见。事情不可能不照这样发展，你认为她第一次读这本书是在八年前。”
“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秘密。”他关上笔记型计算机起身。“好了，移动到下一幕。”
“主角性别的事就不管了？”
“请继续思考，虽然你应该无法得出答案。”
“我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被十分自然地当作笨蛋了。”
“没这回事，只是你手上的情报还不充分，所以不知道答案。”
这样的话，继续思考不也没用吗？阿雅想归想，还是选择问其他问题。
“下一幕是什么？”
“你读完书之后，应该想起某位人物，我们现在要去见那位人物。”
一股寒意爬上阿雅的背脊，她吐出读小说时不断在脑内回想的名字。
“阿内老师吗？”
“正是。”
“为什么你知道我会想起老师的事？”阿雨先生应该对我和阿内老师的事情一无所知，阿雅难以置信地想。
他轻轻摇头。“我不是预先知道，而是创作出来。我透过各式各样的设定猜想怎么一回事。”
阿雅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经过逻辑推理就算了，单凭想象就百分百命中太难以令人接受。
阿雨先生继续说。“你说过吧？八年前，你和小星同学商量某件烦恼。”
“是的。”
“那个烦恼与阿内老师有关吗？”
正是如此。阿雅点头，“可以的话，我不太想和老师见面。”阿雅真心对此抱有抗拒感，昨天一得知勇次父亲是阿内老师的当下就忍不住逃开。
阿雨露出温柔的微笑。“路上再说说你的理由。”
阿雅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看来逃不过这一关了。
八年前的某天，阿雅讨厌起画画。
她之前热衷于绘画，每天都会画图。
级任导师会在放学后的教室教她，一开始仅有阿雅一人，后来同学一一加入，变成简单的班级活动。老师微胖又说话温吞，完全称不上帅气。他连画图都不太高明，但他一边学习绘图方法，热心指导学生。
阿雅非常喜欢老师。
那位老师就叫做阿内。
温柔的阿内老师在暑假也不厌其烦地到学校教画，但暑假学生人数不如平常，大多时候都剩两人在教室画图。
阿雅记得很清楚。
两人在教室并肩画着风景画。为了方便看到窗外风景，他们还更动桌子的方向。敞开的窗户外响起蝉声，蓝色塑胶洗笔杯中反射的阳光映在天花板上荡漾。阿雅喜欢黄色颜料，很快就用完，所以经常向老师借颜料。
老师一坐上椅子，就会让桌椅显得很小。弓起背部、缩着身体的老师一小撇一小撇地在画布上动着画笔。傍晚时分，两人习惯互相评论彼此的作品。
“老师的话，大概是阴影的表现方式有待加强吧。”每次像这样用一副了然的口吻作出评论，老师就会笑起来，让阿雅非常开心。
秋天有小学绘画比赛，如果趁暑假多练习，一定可以得奖。老师明明这样说过。
一天，两人一如往常地在教室画图。但刚过下午三点时，其他老师走进教室，而阿内老师一脸慌张地离开。他再也没回来，尚未完成的画作搁置在他的座位上。
隔天阿雅到校，老师还是不在。她去教职员室询问，回应却是单调的“阿内老师会有一段时间不会来学校”。
第二学期开始时，阿雅有些不悦。
绘画比赛迫在眉梢，练习得不够就无法得奖。但老师对阿雅十分冷淡，就算留在教室画图，也只会说“快点回家”。约两周后，阿雅在放学后锲而不舍地和待在教室的老师搭话，希望老师仔细指导自己画图技巧。
“别再画了。”阿内老师说。“除非必要，也不要找我说话。”
教室内别无他人。阿雅眼中，阿内老师判若两人，他声音冷酷，眼神十分阴冷。
为什么？阿雅追问理由地逼近老师。老师却用力推开她的肩膀，阿雅撞上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给我乖乖听话！”
他从外套口袋中掏出薄薄的信封。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雅答不出来，呆然注视神情骇人的老师，拼命忍住眼眶的泪水。
她摇摇头，阿内老师说道：
“这是辞呈，我要辞职了。”
阿雅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最近看的电影中出现老师递出辞呈的画面。但那是老师为了学生与邪恶的大人对抗，一幕非常撼动人心的场景。但现在阿雅无法从这个情境感受到感动，因为老师好恐怖。
“我不想看到你，每天早上都到教室来也让人厌烦。当我求你，别再接近我了。”
之后，阿雅不再和阿内老师说话，上课也尽量不发言。待在教室时，空气总满溢着紧张感，令人坐立难安。阿雅畏惧阿内老师，一直提心吊胆。但随着学年不同，导师也换了人。小学毕业后，两人连彼此的脸都见不到了。
阿雅花一段时间才慢慢接受这个结果。
阿内老师认为，我是很烦人的学生。
想也知道，老师也不过是尽自己的工作责任。放学后被学生留下，暑假也来学校陪学生，他不可能不觉得麻烦。阿内老师那天到达忍耐极限，这一切都无可奈何。
阿雅这样说服自己，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阿雅从八年前的某天开始，无法面对绘画、辞呈和阿内老师。
八年后，阿雅终于发现自己误解老师。
她对阿雨先生说明当时的事情，终于大惊失色地意识到自己的盲点。
“暑假那一天……”
八年前，阿内老师突然离席的日子。
“就是勇次和勇次妈妈过世的日子吧？”
为什么自己昨天没有立刻想到呢？明明知道男孩在八年前的八月去世，而且他的爸爸就是阿内老师，她应该当下想通才对。
“两人是在我占用老师的时间过世吧？”
所以阿内老师才那么愤怒。
这时，雨停了。
他们走下被雨淋湿的坡道。到大马路时，阿雨先生停下脚步。
“你最好和他见上一面。”
“嗯。”
“然后给他一个机会向你道歉。”
阿雅不懂阿雨先生的意思。难道不是自己应该道歉吗？
“谁都知道你没犯错，他应该也非常想和你道歉。如果你还相信老师就会明白他这份心情。”
阿雨先生可能是对的，但阿雅无法认同，眉间情不自禁叠起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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