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相剑心

    “我没事，倒是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少年努力回想后，摇头说：“弟子不知。只依稀记得，我看到有一孩童落水，御剑去救人时，突然眼前一黑……然后，然后就在这里了。”

    “该死的魔崽子！”

    戴一举再度唾骂一顿，但当看到少年用一副奇怪的眼神看他时，他又怜惜道：“不要同情那混账，那厮把你抓进来，是打算拿你作教材，琢磨‘剑心’呢！”

    “剑心？”少年愕问，“他不是天魔，能参悟什么剑心？”

    “许是要学‘大自在剑吧’？”戴一举神情忌讳，对那位传闻中的魔道第一高手，充满警惕与戒惧。

    他这段时间反复思考，发现魔星阿耶其实有一条彻悟剑心的法门。

    幽罗大君彻悟“自在剑心”，不仅是为自己，也是在天魔大道中开辟出一条全新的剑修之路。日后其他天魔修士参悟“大自在剑”，都可以通过这条道路触及“大自在法门”。比起自悟剑心，走幽罗大君的老路，显然会更加轻便。

    当然，大自在剑的修行者。且不说未来成就能否超过幽罗大君。在修习“大自在剑”的同时，便相当于被幽罗大君种下魔念，受制于人。

    只是对魔星阿耶这等年轻后辈而言，幽罗大君显然不会随便寻一个天魔后生麻烦。修炼“大自在剑”，反而是对他未来修行的保驾护航。甚至可以借此为敲门砖，拜入“幽罗大君”座下。

    “大自在剑？”少年轻声低喃，心中满是不屑。

    拜托，大自在剑法是幽罗采东方魔教无数珍藏剑诀融汇而成，又在七情洞枯坐三百年才彻悟。独属于幽罗大魔君的魔道剑心。我去修炼大自在剑，那不是等着被他反制？

    一个立志魔帝的人，怎么甘心被一位魔君随意压制？

    周天野要做的，是开辟独属于自己的魔道剑心。

    “师叔，如果‘魔星’欲借我作筏，参悟剑心之妙。我是不是也能趁此机会将其斩杀？”

    少年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神情间俱是跃跃欲试。

    这才是我辈剑仙毅勇向前的气魄！

    戴一举满意一笑。

    “不错，这也是我们脱困的机会。我虽然没办法传你上乘剑经，但可以帮你修行‘无影剑’，明悟剑心——唔，那厮模拟的无影剑，便是从你处得来的吧？”

    自觉明白魔星阿耶的剑术来历，戴一举随后开始指点少年。

    周天野磨剑二十余日，剑术突飞猛进。而如今以无空身份施展，仍是二十天前，最初施展无影剑的状态。

    戴一举看了一遍，眉头紧皱。

    以这孩子的剑术，恐怕胜不过那魔头。

    尤其二者用同一套剑术，且这孩子落败的话。不仅有损心智，也能让对方从中谋取某种力量，甚至被天魔之力侵染。

    而担心打击少年士气，戴一举没有声张。

    细致讲解每一道剑招的窍门，为少年进行调整。

    受到剑印制约，哪怕是“自家后辈”，戴一举仍不能传授上等剑经。但离渊剑宗数千年积累的剑术经验却不受桎梏。在一位剑术大师的诚心指点下，进度比周天野当初更快。

    短短三日，少年无空的“无影剑”便臻至化境，距离明彻剑心只差一步。

    “我剑宗修行，有心意之说。剑心为根本，为道心。剑路一定，此生难改。剑意为精髓，凡剑诀、剑经修炼化境，必悟剑意。我辈用剑，无非‘心意相通’四字。”

    少年在庭院御剑，无影剑气骤然分化千百道，旋即化作一缕缕无光无影的丝线缠绕在少年指尖。

    剑气化丝。

    剑仙必然掌握的一门绝技。

    而剑光不可见，则是无影剑的精髓，是少年参悟剑意的体现。

    “师叔，以我现在剑术，对战‘魔星’有把握吗？”

    “只是一部剑诀升华的剑意。对他能做什么用？但在单纯的剑术比拼中，可确保你不会被他轻松杀死。”

    无影剑意不只是杀伐所用，更有隐匿、遁法等玄妙。

    剑意划过，便可施展无影遁法快速逃走。

    剑意合身，可以让人隐匿气息，躲藏起来。

    少年好奇问：“离渊诸剑诀都脱胎于‘三典七经’。有传闻，参悟任何一部剑法，都有可能参悟十大剑诀。‘魔星’既已得到‘无影剑法’，会不会从中参悟真正的三典七经？？”

    “哼——怎么可能！”

    戴一举失笑道：“三典七经化入离渊三千剑诀不假。可谁人有那份悟性，能从三千剑诀复原本相？大师兄和历代祖师都办不到呢！”

    突然，一股寒意笼罩空间。

    “学了三日，能击败我了？”

    魔意骤然爆发，在少年对面凝聚为一道黑袍身影。

    “来来，让我称称你的斤两！”

    黑袍探出干枯魔爪，森森魔气凝成一柄魔剑。幽邃、深渊，仿佛吞噬世间万物的阴影。

    戴一举暗中惊叹：才几日不见，他对无影剑诀的理解，又到了一个高度。将无影升华为无光，继而化为一道幽暗魔剑。

    这是无影剑诀衍生出来的另一种剑意，属于魔道的剑意。

    “那就试试。”少年面无惧色，施展无影剑意，身形变化无定。心念流转间，万千光影剑气交错乱舞。

    “哼——”黑袍缓缓将魔剑向前一伸。魔气与无影剑气迸射道道气浪。旋即他的身影也动起来，二者在漫天烟尘中快速出剑。

    戴一举在一侧观望，神情悲喜不定。

    天才！

    这俩人都是天才！

    相较之下，自己当年学剑可就……

    患得患失下，心绪之力散入蒙境，被周天野本体感知。

    不止如此，搁置在周天野膝上的“弥天斗篷”，也开始从戴一举身上汲取魔能。

    “哎——骗傻子，有点太不道德了。”

    蒙境中的无空也好，黑袍魔星也罢，都是蒙境幻化的幻影。

    二者同样承载周天野的剑术理解，用来折腾戴一举已然足够。

    “哎。戴先生如此诚心助我，我却不得不欺骗他。未来，必须给他开一份薪酬了。”挤出两滴根本不存在的“鳄鱼眼泪”。周天野决定在未来雇佣戴一举为“蒙境剑术总教头”，为自己培养魔兵剑奴时，可以多给他增加一些优待。

    比如，每月从五个飞天采补，增加为八个飞天采补戴一举。

    既能让戴一举享受极乐，也能加速百美图诸精魄修行。

    一举多得，多好！

    ……

    两道幻影最终斗了一个两败俱伤。

    黑袍隐去，少年继续向戴一举学剑。

    “无妨，咱们继续来。你眼下掌握剑意，接下来便是明悟自己的剑心。剑心即道心，是我辈日后御使剑意的根本理念。

    “放眼咱们离渊宗，有选择以情意入剑，也有选择将剑道寄托于天地山水，也有选择太上坐忘的。理论上，仙道理念能选择什么，我们剑心便可磨砺多少种。”

    少年似懂非懂，坐下来苦苦思索。

    翌日，黑袍再来斗剑。少年败北后继续学剑……反复斗剑七日，当无影剑意划过长空，撕碎黑袍魔影的那一刻，整个蒙境骤然大变。

    “大化无形剑气？”

    戴一举一怔。

    这小子从无影剑诀中，参悟出一点无形剑气的皮毛了？

    轰隆——

    大地、山川被天空倾落的洪水吞没。所有城市、村落以及被周天野收容的魂灵，在这一刻统统落入水中。

    他悟道了！

    戴一举心中大惊。

    “无空，小心戒——”

    没等他说完，少年骤然出剑。

    同时还有一股恐怖而霸道的天魔幻力控制戴一举身体，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无影剑意刺中。

    “看在你助我悟道的份上，这份糟心记忆帮你藏起来吧。”随后，教导无空的这段记忆被幻术封印。

    无空身影消散，与进入梦境的主意识融合。

    周天野静静站在沧水之上，注视波涛汹涌的洪澜。

    水下，魂灵和城市、村落落入一个个水泡，继续他们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这十日学剑，周天野自觉明白了许多。

    剑道的根基也已补上。

    “我的根本大道是幻术。‘浮黎魔帝’之位，也离不开以幻术幻化大千，将众生化作我的‘浮黎一梦’。我的剑心、剑道，自然也离不开幻道。或者说，离不开幻魔道的根本理念。”

    无相生有相，化无穷相。

    “而作为天魔，我们看待世间万物，从来不是站在世界之中，而是在红尘之外俯瞰众生。”

    这也是为何，特意将蒙境化作洪潮沧水的姿态。

    众生落入水中，我立足岸边眺望。

    这份姿态，可以让周天野更便于带入，捕捉灵感。

    “身处世外，本应得大自在果。奈何天魔一脉‘我识蒙昧’，唯有行他化之法，假众生戏乐已作欲天。借欲天魔国而更进一步。”

    周天野逐渐捕捉到天魔精髓，也逐渐把握那一份心境。

    我观众生如我一梦，恰如其分。

    “剑起。”

    抬起手。

    一把剑自水中升起。

    无影剑意。

    随后第二把剑升起，湛蓝水光粼粼，却是一道自万水中演化的剑。

    噗通——咕咚——

    第三把，第四把剑纷纷自水中升起。

    青年脸上带着笑容，双眸无尽幽邃，藏纳大千红尘。

    “此谓无相剑心。无相生有相，化无穷相。”

    天地、山河、众生，俱在无穷相中。

    换言之，只要我把持最原始的无相剑心，便可将天地万物化作掌中之剑。

    这与离渊宗不少参悟“掌天剑道”的大宗师契合。

    但核心原理却截然不同。

    他不是以仙者，居山而仰观天道。

    而是站在世界之上，以天魔识观中的欲界俯瞰众生。

    以天魔之力扭曲世间万象，从而达到以无相心，化生有相之法的心境。

    当然，这只是周天野此刻的心境。

    以他此刻的法力，根本无法从世界之外推动任何一道“无相神魔剑”，一举斩灭世界。他如今所能做的，只是更好利用幻术，将幻术与剑法相合。

    “一切剑意皆为有相，皆为镜中幻影。”

    霎时间，周天野身上的气息随之升华。

    整个人仿佛又顿悟了一次，心境再度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