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捉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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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烟去了太傅府。

    她原本要去父亲的清风阁,想了想,饶了个弯去后院的小祠堂,想着先祭拜亡母。

    过了流水潺潺的假山,见有人在小祠堂附近燃烛烧纸,背影很是熟悉。

    她走近了,发现对方是莫氏。

    苏烟,“这么晚了,你在祭奠谁呢?”

    莫氏蹲在地上,背对着苏烟。闻言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用袖子抹了眼角。

    转过身来的时候,眼尾尚有晶莹的水珠。

    她笑着:“上次烧了你娘亲的祠堂,我心头很是过意不去。今个恰好无事,想着来祭拜她。”

    对于面前的中年妇人,苏烟其实挺有好感。

    父亲苏德怀这些年一直未续玄,从前尚且说是不忍幼女遭后娘嫌弃,如今她已成婚,父亲依旧孤苦伶仃。

    若是遇上个贴心的、合得来的,走到一起也是好事。

    更何况,月儿喜欢莫氏,愿意莫氏照料,这也是难得的缘分。

    可惜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父亲对莫氏没有男女之情。

    这样想来,苏烟愈发觉得莫氏不争不抢不问名分,除了情谊,她真的想不到为何莫氏会如此心甘情愿对父亲好。

    苏烟,“我替娘谢谢你。”

    莫氏客套几句后离开,苏烟也入了小祠堂。

    一阵阴风吹过,吹过地上铜盆里未燃尽的黄色符纸。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月光将符纸上的名和生辰八字照得清晰。

    苏烟从小祠堂里出来,去了父亲的书房。

    好可惜,她虽然恢复记忆了,可还是记不得五岁前发生的事。

    有关月儿的身份,她依旧想不起来。

    不过,她来寻父亲,不是为了月儿,是为了陆行之。

    “爹爹,今日的事您作何看?”

    她说的是太皇太后和陆行之遇险一事。

    父亲是太傅,深谙朝中形势,不可能猜不到是何人所为。

    形势已然紧迫,这场星星之火很可能烧及定国公府、烧及太傅府,她做不到不闻不问。

    苏德怀倒了两盏茶,示意苏烟坐下说。

    他没有回答女儿的话,而是反问,“你希望爹爹如何做?”

    苏烟没有喝父亲递来的茶,而是双膝跪在地上。

    “爹爹,女儿请您助行之一臂之力!”

    所谓福祸相依,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若是定国公府被连根拔起,她这个“少夫人”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太傅府迟早也会沦为刀下魂。

    尽管眼下看来,永康帝并没有铲除太傅府的迹象。

    可他连太皇太后都下得了毒手,凭什么相信他会对太傅府格外开恩?

    窦氏不就是这样被永康帝打压的么?

    先是大司马窦其峰被免职,然后是窦明勇窦明威被边缘化调任,再接着是窦皇后......

    下

    一个是谁?

    不就是窦太后么!

    苏烟虽不过问朝堂之事,但对父亲的人脉还算了解。

    他在朝堂颇有拥戴者,尤其是文官,几乎为他马首是瞻;

    南广布政使司的贺都督是爹爹的同窗,两人交情匪浅。

    贺都督掌南八万兵马,陆行之掌北六万兵马,若能说服贺都督助陆行之,那朝中形势将会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

    谁胜谁败,尤且未知!!

    苏德怀静静听她说完,“砰”的一声,将茶盏摔碎。

    “你,你这是谋反!该诛九族!!”

    “你自小到大学的家国忠义,都忘到哪去了!”

    苏烟不这样认为,“刀都驾到我们脖子上了?难道还不许我们反抗?”

    若是永康帝是个明君、若是他们犯了滔天大罪,那她该死!

    陆行之该死!

    太皇太后也该死!

    可是没有!!

    “爹爹,您这是愚忠!”

    苏德怀狠狠一怔,高高扬起的巴掌,最终没舍得落下来,而是扶起她,语重心长道,

    “烟儿,朝堂之事不如你想象中的简单;举义谋反也不是杀了谁,就能安享江山;”

    “从古至今,谋朝串位者何其多,有几人命长?”

    “这些不该是你考虑的事。”

    “爹爹已安排妥当,风向一旦有变化,便送你和月儿出城!”

    父亲的话有道理,朝堂之事何其复杂,说服贺都督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能否办成尚且未知;

    更何况,“出师需得有名”,陆行之便是打下这江山,又该“凭何而立”?

    难道他要顶着“乱臣贼子”的骂名登基么?

    这些都是需要提前谋划之事。

    可......

    “爹爹,我不会走的。”

    定国公府在,她便在;

    定国公府亡,她便亡。

    苏德怀凝视着女儿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

    他双手负在身后,行至窗畔,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神色凝重,

    须臾,他问她,“你如此爱行之?甘愿为了他献出生命?”

    苏烟摇头,“不,我并不爱他,”

    “这和爱情没有关系。”

    “这是‘唇亡齿寒’,从我和他定娃娃亲的那日起,就已注定。”

    苏德怀忽地笑了,笑得欣慰。

    他没有继续和苏烟谈论这个话题,也没有给苏烟准确的答复,而是拍了拍苏烟的肩,

    “是我苏家的好女儿,爹爹没白教你。”

    “你娘听到了,该会高兴。”

    *

    翌日清晨,长乐宫。

    太皇太后问跪在地上的御医,“查清楚了没?哀家给你看的那味药是何物?”

    御医,“回太皇太后的话。此物名叫‘红淮’,有除湿祛寒、医治腿疾之效。但.....

    .()”

    “???靟??????N????靟???▽()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久服会如何?”

    御医,“会使人中毒,五脏六腑惧烂而亡。”

    太皇太后后背渗出冷汗。

    她服用这味药已有数日,熬制食用。

    永康帝有交待,此物甚补,每日需服至少三碗。

    她不由大笑,笑自己清透一世,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竟也眼瞎一回,错把白眼狼当宝贝!

    笑着笑着,那满是皱纹的眼尾浸满泪花。

    她扔了拐杖,狠狠地捶了双腿一把。

    不中用啊,不中用!

    不中用的老东西还能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

    陡然,她浑浊的眸底闪过一抹精光,似下了天大的决心,

    “去,把哀家的陆小将军唤来!”

    *

    长乐宫的太监去到定国公府请陆小将军的时候,陆行之正在墨兰苑和苏烟置气。

    对,他在墨兰苑,苏烟未出阁时住的院子。

    他都快要气死了。

    昨晚苏烟留下他在兰宇轩抄佛经。

    天地良心,他最烦那玩意儿!

    歪歪扭扭的字,跟鬼画符似的,他不仅不认得,还得照着抄?

    可媳妇交待的任务,他能违背?

    他更不愿跪在搓衣板上抄,一来显得他好像犯错了似的,一来跪搓衣板膝盖多疼啊!

    可是他不跪,依着苏烟执拗的性子必然自己跪。

    他哪舍得媳妇遭罪?

    所以他跪在搓衣板上、“虔诚”地抄佛经,想着等苏烟从太傅府回来后,该“好好”地表扬他,至少亲他十八回!

    没曾想,他抄了大半宿也没等到人!

    天快亮的时候,他忍不住了,管那佛经抄没抄完,扔了笔就往院子外头赶。

    没走几步,又顿住,想起他的乖乖媳妇儿这两日娇气,吃不下饭,遂跑进小厨房给她煮了碗甜酒汤圆带上。

    等他到了太傅府,没在清风阁的书房逮到人,倒在墨兰苑看到苏烟。

    苏烟在干嘛呢?

    她坐在厅堂里的八仙桌旁,悠闲地用着早膳。

    左一筷子南瓜糕,又一筷子咸菜,再饮一口燕窝粥,吃得那叫一个惬意,哪有半分没胃口的模样?

    最让他生气的是,她昨晚早早和父亲谈完话,之所以没回兰宇轩,是因为在墨兰苑躺了一会儿,躺着躺着......睡着了?

    为何不派人提前同他说一声?两家就隔了一条道,很远么?

    不晓得他会担心么?

    再说了,她不宿他的兰宇轩、不陪他睡,他还娶妻做什么!

    不如打光棍!!

    他将手中的甜酒汤圆砸在八仙桌上,“砰”的一声,瓷碗没碎,糖水溅了一桌,有少许落在苏烟的袖摆上。

    他不吱声,下颌线抿得很死,一屁股坐在她旁侧,背对

    ()她,脊背挺得很直。

    那压抑沉闷的气息强势,吓得如意如薇大气都不敢出。

    如意还想帮着解释几句,被苏烟用眼神制止了。

    奴婢们三两下收拾完弄脏的桌椅,碎着小步伐下去,离开的时候“贴心”地为一人关上木门。

    苏烟放下碗筷。

    她猜到他会生气,没曾想他气成这样。

    她确实有意躲着他,想着在墨兰苑清静清静;

    也琢磨着,估计他会抄一整宿的佛经,还未必抄得完。等她在墨兰苑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再回兰宇轩检验也不迟。

    谁知他气上了头,竟直接寻来了?

    她真的不想哄他,可现下她是“仰慕他的贤妻”,该做些表面功夫才对。

    苏烟软了声调,“夫君肯定还没用早膳,不如将就吃些?”

    她盛了一碗雪蛤燕窝粥,端至他跟前。

    他看也看不一眼。

    苏烟便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送至他唇畔。

    他却无动于衷。

    换做前几日,他定会勾着桃花眼张口,一边说着“还行,不是很好吃”,一边将她揽入怀中,顺势掐把细腰。

    苏烟叹口气。

    “好了,莫气,是我不对。”

    “我以后若是不回兰宇轩,提前告诉你。”

    “......还有下次?”陆行之转身,“你怕不是要把老子气入棺材?”

    他说夫妻夫妻,就该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别说她回墨兰苑,就是去坟地打地铺,只要带上他,他都陪着!

    前提条件是她得带上他,和他睡在一块儿!!

    这是原则。

    陆行之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插在腰间、一条腿踢在旁侧的凳子上,活像话本子里的一世祖在训妻。

    偏生这个一世祖昨晚跪搓衣板跪疼了,训着训着就要揉一把膝盖。

    苏烟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更气了,一把将她带入怀里胡乱掐,

    “你还笑得出来?”

    说着低头就要咬她的红唇,被她用手儿覆上。

    她偏过头,故意蹙了眉梢,

    “熏人。”

    他松开她,抬胳膊闻了闻自个,“不臭啊,顶多有股油烟味”。

    还不是她造的孽?

    他昨晚一回来就被她逼着抄佛经,哪有空沐浴更衣?

    他径直往隔壁的盥洗室走,没走两步顿住,指向他端来的甜酒汤圆,

    “吃完,一个不许剩。”

    不然下回老子可不给你煮!

    又走了两步,再次顿住,回身勾过她后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唇上偷香了一口。

    瞧着她呆愣愣定住的模样,他一直抿着的唇角终于扬起。

    他不知道,苏烟不是被他亲羞了,而是琢磨着到底打他哪,才能让他非死即残。

    *

    陆行之离开墨

    兰苑去了长乐宫。

    他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整个胸腔都在抖,故而对于皇祖母的提议,他虽没有立马应下,但心知肚明,或许这是最优的方式。

    离开长乐宫,他去了军营,因为纪沐尘说有重要的消息要向他汇报,不便在百花宴上讲。

    一入营帐,听得霍修染嚷嚷,

    “永康帝下旨了,同意闻兮和唐碗公主的婚事。”

    “这可是两国联姻,大事啊!”

    “据说下午会在百花宴上公布喜讯。”

    纪沐尘,“也不知那小白脸有什么好,但凡是个女人都往他身上拱?”

    霍修染,“你不觉得奇怪么?小白脸明明喜欢嫂子。除了嫂子,这些年他多看过谁一眼?”

    “就唐碗公主那呼渣渣的性子,他能受得了?”

    纪沐尘,“这你就不懂了。男女有时候对上眼,就是一瞬间的事,没有理由。”

    “诶,你个混球,陆哥少了个情敌,你不高兴?”

    霍修染,“嗨,这不是担心唐碗公主被祸害么?”

    纪沐尘就笑,“放心吧,那丫头,只有祸害别人的份。”

    “陆哥,你说是不?”

    陆行之没回话,如山的剑眉蹙得很死。

    他总觉得这件事蹊跷,远不似表面看到的祥和。

    纪沐尘想起要汇报的事,“对了,陆哥,你不是让我查丁婉儿么?”

    查不到了,他实在尽力了。

    不过,他查到丁婉儿的故乡崇远的一桩秘案。

    那是十一年前,先帝尚在位之时。

    崇远被查出贩卖私盐,先帝勃然大怒,让崇远知县三日内给个说法。

    三日期到,崇远知县不仅没查出幕后造盐之人,反为百姓叫屈,说崇远民风淳朴,老百姓多以种桑养蚕为生,绝不会干贩卖私盐的勾当。

    先帝气极,以贩卖私盐乃死罪为由,命官兵连夜赶往崇远,屠杀全称百姓、一个不留。

    包括崇远知县在内,共计六千三百七十一人。

    据邻县的老人回忆,那晚的鲜血流成了河、那晚的哭声和哀嚎声响彻天地、那晚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霍修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放火做什么?烧房屋?”

    陆行之的眸光极沉,“若是烧房舍田地,三日哪烧得完?”

    “烧的尸体。”

    霍修染艹了一声,险些没喘过气来,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在战场上干得多。

    不过,那是面对敌人,你死我亡的时刻,不得手软。

    面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谁狠得下心?

    六千多人啊,那尸体得堆成一座山!

    纪沐尘想起仍觉得毛骨悚然。

    “这案子后来成了一桩悬案,至今未捉到幕后造盐者。”

    “先帝更是完全抹去此事,不许任何人提及。”

    若不是他的探子走遍坊间,还真

    难以查到。

    难怪崇远那么穷。人都死光了,没有劳动力,如何种地种粮?

    陆行之,“照你这么说,崇远的老百姓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纪沐尘耸肩。

    这恐怕得问当年执行命案的官员才行。

    可惜,这桩案子被尘封,参与的官员和执行屠杀的官兵一律查不到。

    想要知晓当年这桩惨案的真相,怕是难。

    陆行之想了想,“能查。”

    只要寻到死里逃生的人,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当年案件的参与者,就有可能知晓真相。

    关键是,会不会有侥幸活着的人。

    纪沐尘和霍修染对视一眼,“知道了!”

    *

    三兄弟离开军营后去了百花宴。

    陆行之到了地儿开始寻找苏烟的身影。

    早上他才亲了一口,不过瘾,打算沐浴后出来好生抱一抱,至少也得罚她伺候他穿衣啥的。

    谁曾想她已离开墨兰苑去往百花宴,说是陈宝儿约了她,还“贴心”地让婢女们给他备好了锦袍。

    陆行之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一番搜寻后,他找到那没心肝的媳妇儿,正抱着哭泣的陈宝儿安慰。

    众人已得知闻兮和唐碗公主订婚的事,几乎所有未出阁的贵女们都在掩面哭泣,纷纷叹息闻兮定是被迫的、被迫娶那蛮横娇纵的异国公主。

    陈宝儿就是最难受的贵女之一。

    陆行之给纪沐尘使了个眼色,纪沐尘立即上前扒拉开陈宝儿,拽着人往旁侧走,

    “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闻兮,还有哥哥嘛!”

    “心胸放宽点,所有的美男子都能是咱们的入幕之宾!”

    “来来来,随便挑!看上哪个挑哪个!”

    “挑中了哥哥替你做媒!”

    ......

    陆行之逮住闲下来的苏烟,长臂一捞,将人带入怀中。

    周围人太多,三三两两的簇在一起,这让他委实狠不下心糟I蹋她娇弱的唇儿。

    倒不是他不敢,是她皮薄。

    这种事情,到底得心甘情愿的时候最有滋味。

    其实他已经很克制了,只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圈住她,但她的僵硬和拒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他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去马车里?”

    北境皇还没到,永康帝也没到,估摸着两人尚在商谈。

    趁着有空,他需得解解馋,犒劳一下自己。

    两日没许他碰,就是浅浅地抱一下、亲了一小口,如何够?

    自打那晚他尝过红唇的滋味、看过起伏的风景后,他便觉得他被她下蛊了,亢I奋得紧,比上阵杀敌还要激动。

    他那些贱I兮兮的小心思,哪用说出口?苏烟就能猜得透彻。

    她故意掐了他一把,笑着问他,“去干吗?”

    他不回话,斜勾着的桃花眼微熏。

    她便用食指在他唇上点了点,“那行,你先等我一下。”

    她要同姚夫人说几句话。

    他还沉溺在刚才的肌肤相触里。

    唇瓣上残留着她指尖的余香,他的呼吸都是隐忍和甜腻的。

    ......不对,

    怎么她同娘说了那么久?

    说什么?

    看娘的脸色,一变再变,像是,像是......

    陆行之瞬间意识到不妙,拔腿就要跑,被姚夫人揪着耳朵往外头带。

    ——“兔崽子,这里这么多人,你想干嘛?啊?”

    “你想干嘛!!”

    不害臊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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