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负诺约，徐庶归来

    六月底。

    下辨城东，陈仓道，主干路上。

    一队约摸五百人的兵马驻停在道路正中，频频向着北方张望。

    队伍后方。

    伤势未曾尽复，但勉强能行动的曹休凝望着队伍前方正与张飞，马超等人说笑的身影，他重重的的发出一声叹息。

    战败身俘，苟延存活，又被换回。

    论魄力血性，他曹文烈比死去的子丹差远了。

    被俘虏的雍州刺史张既，情况比曹休好不到哪里去。

    蜀军虽然不曾苛待于他。

    可身陷敌营的那种心理煎熬，亦不免让他憔悴了许多，面上挂着说不出的疲惫。

    尤其是一想到今日置换战俘完成，回到北地后，魏王曹操对他的态度和安排会是如何，不禁令张既心中愈发的忐忑和唏嘘了几分。

    “来了！”

    “姜将军，张将军，马将军，你们快看，远处好像有人影出现。”

    等候的队伍中，不知道谁眼尖率先喊出了一句。

    霎时间，整个队伍为之沸腾。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向正北方向看去。

    “嘿！还真是。”

    张飞先是眯缝着眼睛，渐渐随之睁大。

    其模样似乎要把远处出现的人影具体数量有多少，给目测出来。

    观察须臾。

    张飞回头看了一眼作为今日置换俘虏主角的曹休和张既，黑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贤侄，俺老张目测了一下。”

    “那曹操派来置换的队伍人数，不过是一二百人。”

    “你说……”

    张飞靠近姜维的耳侧，压低声音道：“置换完成后，我们干票大的如何？”

    “嘿嘿，陈仓道那般长，谁知道会从哪个山沟沟里钻出一群土匪呢？”

    “哪怕没土匪，黄巾贼总有吧！”

    “汉中这地界，可是素来不太平呐。”

    张飞舔了舔嘴唇，脸上全是杀兴。

    姜维还没表态，另外一侧的马超，已经脸上浮现意动之色。

    “小恩公，翼德说的不错。”

    “待换回了徐先生和主公的两位女儿，不如干脆做了曹休和张既……”

    “这二人是有本事的人，与其留着养虎为患，不如及早解决。”

    马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哼，曹操那恶贼如果事后质问起来，我们打死不承认便是。”

    队伍中同行来此的郝昭闻听此言，好笑的看了一眼开口就要杀人的马超和张飞，不认同的摇了摇头。

    以他对挚友姜维的了解，其是必然不会同意这等提议的。

    人无信，不立。

    姜维既然定下了置换人质的决策……

    那么，他就不会出尔反尔，哪怕对面是敌人也一样。

    而且在郝昭心中，曹休和张既的本事再厉害，未来二人如何再为患……

    他们的生死与否，都不及挚友姜维信誉的分毫。

    哪怕姜维碍于颜面不好拒绝，勉强同意了张飞和马超的提议……

    那他郝昭也要站出来充当一次恶人，当场把张飞马超的提议驳斥回去。

    果然。

    姜维的反应，不出乎郝昭的意料。

    “伯父，孟起将军。”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今天你们这般做了，便等同于绝了未来刘皇叔帐下那些迫于战局，不得不投降敌人的能臣良将的退路。”

    姜维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

    如今坐镇巴郡，后来夷陵之战因道绝而投降曹魏，绝不向江东鼠辈投降的黄权，黄公衡。

    见到姜维否绝自己的提议，马超和张飞两人只得作罢。

    北方，远处南下而来的曹军队伍越来越近……

    终于。

    在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曹军队伍在距离姜维一行人立身之地一里地的官道上停了下来。

    一里地的距离，这个距离很微妙也很合适。

    因为一旦对方毁诺，曹军一方完全有时间把要置换的人质杀掉，不让对方劫掠了去。

    姜维没有任何犹豫。

    “张苞，郝昭。”

    “你二人驱车，带上张既和曹休与我同去。”

    接着，姜维又看向马超，张飞，对着两人嘱咐道：“两位将军，切莫轻举妄动。”

    “当然，这只是对方没生出小心思的情况下，若遇变故，你们二人自当择机行事。”

    姜维非是不知变通之人。

    在不违背道义的情况下，他可不会在一件事上认死理。

    对面。

    曹军置换人质的队伍在见到姜维领着一辆车驾向着双方中心地带开赴之后，没过多久，他们一方也是出现了一驾马车，在二三骑士的护送下向中间走去。

    短短一里地的路程，分摊到两方押送人质的队伍身上，不过半里地。

    但。

    就是这两百多步的距离，无论是姜维，还是对面的人，都行的很慢。

    谁也不敢做出什么引人误会的举动。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姜维看清了对面的为首之人。

    此前，他放了的辛毗辛佐治。

    辛毗则是在看到姜维押送着人质的车驾到来时，长舒了一口气。

    “伯约！真不想同你再见面啊！”

    “你要的人，毗，给你带来了。”

    辛毗没打算跟姜维耍什么心眼。

    他对着身后一招手，当即让随行而来的三名曹军骑士把车内的人请了下来。

    在姜维的注视下。

    率先从马车中下来的是一个佩着长剑的青衫文士，

    文士年近四十，身姿挺拔如松，一袭青衫随着荒野的风轻扬，衣角飘飘间透出几分洒脱。

    唇边蓄着短须，显得沉稳而不失英气。

    青衫文士下车后在见到姜维的刹那，其似藏锋芒的眸子先是一愣，随即，温和的向着姜维微微一笑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言语。

    他亦深知，此刻不是说话叙旧的时候。

    继青衫文士之后出现的，是一个抱着八岁大孩子出现的妇女。

    女子并不漂亮，但姜维却是在此刻忽然出声。

    “婶婶且安心，见了伯约，便是平安了。”

    说着，姜维向女子怀里抱着的，脸上明显挂着泪痕的孩童做了个鬼脸。

    “小牧儿，待会儿你姜家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一会儿，这个姓辛的坏人就走了。”

    姜维用手指了指辛毗。

    被姜维为了安慰小孩子而被定义成坏人的辛毗，无语的看了看天际。

    他何时见到过姜维这幅哄小孩的模样。

    紧随抱着孩子的妇人之后的，是两个头戴轻纱罩，举止优雅款款的少女。

    虽然由于纱罩的缘故，两女的容貌看不真切。

    但。

    透过两女的盈盈一握的身段，如雪的肌肤，已然不难判断出她们必然是人间绝色。

    “兄长！”

    “姜家哥哥，莹儿也要吃。”

    两道声色各异的声音响起，听的居于姜维身后的张苞啧啧称奇。

    张苞看了看一下车目光就没从姜维身上移开的两位大伯父之女，再看看姜维的背影……

    他的眼神越发的明亮。

    混账老爹，你的愿望怕是落空喽。

    嘿嘿，儿子可不信你敢去跟大伯父抢女婿。

    郝昭没有张苞那么“不安分”，而是神色间一片泰然处之。

    眼前两女对自己挚友眼中生出的情愫算什么？

    就是王太子妃看向伯约的那种充斥着特殊意味眼神，他郝昭都见过不止一次。

    嗯，当时那位王太子曹丕，也在身边。

    “好。”

    姜维笑着应下了两女的呼唤。

    随后，姜维转头对着身后的张苞和郝昭看了一眼。

    辛毗办事利索干脆，他也不会拖沓。

    张苞和郝昭会意，立刻把车驾内的雍州刺史张既和曹休请了出来。

    见此情景，无需多言。

    身为人质的青衫文士当即领着一众女眷往姜维的方向走去，曹休和张既亦然。

    未几，两方想要换的人质各自回到了队伍。

    辛毗看向姜维道：“伯约！”

    “来之前，王太子私底下托我给你带句话。”

    “你若北归……”

    “过往之错，既往不咎。”

    “他甚至可以向魏王替你求情，只要你回去，定然会被重用。”

    辛毗此话出口，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姜维身上。

    谁也没想到。

    那位王太子曹丕，竟然这个时候了还对姜维抱有如此之重的期待。

    “回不去了！”

    “佐治，你再替我捎句……”

    姜维这话没说完，回想起面见魏王曹操一幕时，自己数次在生死间徘徊的辛毗，顷刻间面色大变。

    他唰的一下捂住了耳朵。

    “不听，不听！”

    “伯约，毗，听了会死的，你有什么话，还是让这二位转达吧。”

    像是躲瘟神似的，辛毗一指曹休和张既二人，头也不回的走向了远处。

    姜维沉默了许久。

    辛毗回到雒阳，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想了想，姜维还是决定把未说完的话说完，他看向曹休说道：“文烈。”

    “回去转告子桓。”

    “他今日这份情，伯约承了，但，恕不能为之。”

    “来日战场相遇，冲他这份情……”

    “我，不杀他。”

    “好！”

    曹休深深的看了一眼姜维，头也不回的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听到姜维挽留自己的曹休，疑惑的回头看向姜维。

    然后，他就见到姜维从马背上解下一把剑扔向了他。

    “文烈！”

    “既是将军，焉能无剑。”

    “你这佩剑，今日物归原主。”

    曹休没有言谢，而是稳稳接住抛来的剑，继续背向姜维而行。

    雍州刺史张既见状，向着姜维拱了拱手，随后跟着离开了。

    等到无关人等全都离开。

    姜维这才看向青衫文士，微笑道：“徐先生，欢迎归来。”

    “伯约，可没有负昔年让你有生之年和刘皇叔再见一面的诺约。”

    “阳平关下。”

    “皇叔在等着与你相见。”

    七月将近。

    算算时日，那位昭烈帝也该行军到了阳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