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回 汴河明月（十六）

    晃眼苏子瞻在这开封府中“做客”已有三日了，昨日问话时白鹭明言过了今日自己就能出去了。但他此时反而忐忑焦躁了起来，想想自己家大业大，如今竟然在京中连一落脚之处都没有；云氏西府前几日因阿发的命案已被查封，云大人也不知去向，开封府又下了“逐客令”，真是无处可去。

    “你来了？”白鹭的举止比前几日稍显温柔自然了些，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身前案上的文件。

    “嗯。不知大人今日要问什么？”

    “依旧是汪大发的事。我知道你也很关心此案的进展。”

    “是的大人。此案有了突破？”

    “他是不是曾和你说过他对王寒林的恨意？亦或是言语中常带着对他的奚落？”

    苏子瞻开始佩服起开封府这几位神捕的能力，“确实有过。”

    “你当初怎么不说。”

    “在下初入京中，同阿发虽有主仆之情，但毕竟也只相识几日，至于那王寒林在下更是不知。大人以为是王寒林杀了阿发？”

    白鹭端起茶杯，杯沿已碰到嘴唇却迟迟未饮，道：“阿发背景身份低微，唯一的亮点便是在云大人处当差，一般这类人之所以会惹上杀身之祸，多是缘于纠纷。而你初入京中，认识的人本就不多，我们自然要理清你身边每一个人之间的关系。。。。。。”他仿佛还有话未尽，但茶水已入肚。

    苏子瞻这才忆起阿发当初和三丫子顽笑时的话，道：“阿发曾言过，他初入京中时，王寒林等人曾百般刁难将其拦于门前。”

    “为何是王寒林等人，而非他一人？”

    “王寒林是门前护卫兵，阿发生前曾指着那一群人的字眼骂。”

    “那他后来又是如何入的京？”

    “他说是恰巧碰到了云大人。同在下的情况相同。”

    白鹭长息了一口气，道：“朝堂上刚传来消息，今日云大人上陈抱恙，并没有去上朝。”

    苏子瞻十分焦急，担心云大人在路上受了伤。他刚想问，白鹭却开口先反问道：“你觉得云大人为何不去？”

    “不是抱恙吗，应该是在躲避杀人的时候受了伤吧。”

    白鹭眼光一凝：“这倒是一种可能。”

    苏子瞻也看到了他脸色的变化，自知他虽嘴上这么说，心中几乎已经否定了这种猜测。

    随着一杯新茶上案，白鹭的眼光才恢复如初，道：“此事暂且就到这里，特地将你留府至今，是有另外一桩事要问你。”

    “大人请讲。”

    “临安苏子瞻。苏三旬的儿子。”

    苏子瞻也在一瞬间意识到白鹭这几天从未问过自己的名字出身，此时突然提及，显然已经是托人细查过了自己的底细，但他心中也并没有很在意，毕竟以他们的本事，这是早晚都会查出来的事实。

    “在下正如大人所言。”

    “你倒承认得爽快。”

    “在下并不以此为耻。”

    “罢了，既然你是苏三旬之子，那么你之前所说来汴京的目的，就是一派胡言。你们苏家从不做小生意。你究竟来汴京所为何图？”

    “此事说来话长，但大人，在下可以保证此事和阿发的死毫无关系。”

    “你一来便连续牵扯来两个命案，还涉及到云停大人，既然说来话长，那就慢慢说。”

    “在下原是为寻人而来。”

    “何人？”

    “在下师父的一位好友，百里飞絮前辈。”

    “百里飞絮？百里疾行不惊絮的百里飞絮？”

    “正是。与他自西南边陲一别后，在下就奉师命来京中寻他。”

    白鹭向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且道：“茶凉了，再换一杯热的来。”转而又对苏子瞻言，“你继续说。”

    “在下听闻这汴京城是全城禁武的，不知。。。。。。”

    “无妨。京中自有江湖在。”

    “有大人此言，在下就敢说了。百里前辈同我一样，本在西南处理江湖上的一些门派纠纷，遇到些困难，特来京中救助百晓堂。”

    “哦？这倒是稀奇。”

    “但在下四处打听却没有寻得百晓堂的丝毫踪迹。”

    “你师父让你来寻百晓堂，却没有给你一点线索，就这样让你在偌大的汴京城里大海捞针？”

    “这。。。。。。”苏子瞻想为自己的师父辩解，可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百晓堂网罗天下奇闻，江湖轶事，的确是个听故事的好去处。”热茶到了，递茶的随从还顺道着在白鹭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苏子瞻反问道：“大人可知百晓堂？”

    “嗯？你倒是反问起我来了，你可知这是开封府，不是你的苏府。”

    “大人恕罪，在下无意冒犯，只是说到百晓堂就不免如此。”

    “可惜我也不知。多年前曾因为一案子牵涉到这百晓堂，我才有所耳闻，但至今仍无头绪，说来也惭愧。”

    苏子瞻有些失望，京城名捕都查不到头绪的事，自己就算再捞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有进展。

    “不过我倒知道那是个江湖中人暗自传递消息的地方。”

    “嗯，师父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白鹭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苏子瞻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喝茶法，倒有些像喝酒，且是拎坛豪饮的架势。

    “好了，这个案子等下我会派人抄录下来，你准备下，雪雁姑娘会带你离开。”

    苏子瞻依旧站在原地。“嗯。”他心中所想，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纠结得很。

    绿柳依人人依柳，红花惹人人惹花。周围人来人往。

    雪雁道：“那么就此别过了。嗷，对了，不知大哥有没有告诉过你，云停大人最近失踪了。西府又死了人，我们的人还在调查，所以那儿你暂时还回不去。”

    有些话不知为何，对着一脸严肃的白鹭，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而对着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雪雁就顺理成章的滑了出来。“在下在京中并未有落脚之处。”

    雪雁偷笑道：“噗，我还以为你一路垂头丧气的，是因为云大人的失踪和自己下人的死，原来你想的是自己。”

    “在下不是姑娘所想的自私之辈，只是。。。。。。”

    “只是什么，哈哈，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就随便说说，你这个人也太严肃了！那两个人本就和你八竿子打不着边。”

    “他们。”苏子瞻刚要反驳，就被雪雁一声高嗓怼了回去。

    “好了好了，这个你拿着，算那个你背我回府的谢礼。”

    “这是？”苏子瞻光是感受包裹的重量和轮廓，就知道里面是几两银子，对于银子他比谁都熟悉。“姑娘这可使不得，我已经在贵府中叨扰多日，你再如此，我该如何自处？”

    “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叫你收下就收下！再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口袋里的钱早就花的差不多了！”

    苏子瞻摸了摸自己的袖袋，果真已只有两三文锁钱，今夜还得寻个客栈入宿，只能道：“多谢姑娘，姑娘的恩情，在下一定会报。”

    雪雁看着苏子瞻比猴子屁股还红的脸，不忍笑了出来，道：“一报还一报，记住，下次可别因为你上次背了我一段路，就自然而然觉得我亏欠了你什么的，记住了啊！”

    苏子瞻低声道：“嗯。”

    他望着雪雁离去的背影，一叶绿柳在水面扬起一番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