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两面人

    那原是一个可怜至极的孩子，自打出了娘胎就染了病症，我们那穷山中的村医更是断言他活不过十八岁。

    但是我生了这孩子后，因为一些病症再难有做母亲的机会了，他虽然病症缠身，但我和他爹一直视他若珍宝，掌上明珠般的捧在手心，从不让他做一丁点粗活，他也算争气，是个读书的材料。

    大约是他十岁的那年，村子里来了个留着头发的僧人，收了他做了关门弟子，三两下就将那孩子的病根给除了去，走时还留下一本武功秘籍，说是练着就能强身健体，不再有死神所扰。

    但他却提出了一个条件。

    大约有那么一段时间，整个牢房中寂静无声。

    随后冷凝霜道：“什么条件？”

    “杀父救子。”

    “杀父救子？”冷凝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依那和尚所说，这孩子本是菩萨下凡，来了些红尘冤孽的，等还完了债，就要回去的，如今他强留了他在此世，天上人间自然不愿，势必得换个人补这个空缺，而此人定得是其至亲才是。”

    一谈到佛祖极乐，冷凝霜也沉默了，人总是要死的，也总是要去那里的，而那里的人所说的话，总是对的。

    隐约中，牢狱对面传来些许啜泣，“真是冤孽，冤孽啊。从那之后，那孩子但凡遇到一丁点刺激，便会动怒无比，却又因我等出身贱民，也没处可泄，想来那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做母亲的也不是全然没有过错。”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冷凝霜虽不知道这位陌生妇人的儿子是谁，但却心中也跟着这人作痛了起来。

    当然黑暗中能看见的也只有黑暗了，没有光，谁也不知道滴在地上的是眼泪还是尿。

    。。。。。。白衣堂内堂

    陈尘对着镜子，用一把三寸长的短匕，在自己的左臂处划了一道又一道，划痕不深，却也已见血，口中所言：“你真是没用，没用。”

    身后佟西西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整座山的宁静，就好像叫破清晨那声禽鸣。

    她无助地用棉被裹着自己的玉体，如同一只惊弓在地的雀鸟。

    “你，你醒了？”陈尘赶紧用衣物包住渗血的左臂，“只是些许轻伤罢了。”

    他正欲走近，却吃了佟西西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打我？”

    “下流胚子，人面兽心的禽兽！你这伪君子！”佟西西恨不得一口说尽世上一切的粗鄙之语，中了软筋散的她，如今灵活的恐也就这张嘴巴了。

    陈尘伸出手却见到佟西西胆怯地发着抖，见此立马化拳为掌，抚摸着她的脸，道：“我的女人自然可以打我。”

    佟西西满脸的恶心，就像被茅厕的蚊子叮了似的道：“呸！你最好别碰我，若是戚东东知道了，你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哦？”陈尘胸有成竹，全无惧色。

    “你不会连他的大名都没听过吧，那你可要倒大霉了！”佟西西神色又回到了平江时的样子，她自己也全然没察觉到骗人唬人竟已成了自己的惯病。

    怎料陈尘大笑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骗？”

    “信不信由你，我佟西西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会怜惜这把身子？我早就嫁不出去了。”

    陈尘道：“你倒洒脱。”

    “只是。”

    “只是什么？”

    “你凑近点，你也知道你们那从五毒教偷来的软筋散厉害的很，我现在说话恐连蚊子都不如。”佟西西语气十分俏皮。

    陈尘微笑着将耳朵凑近，佟西西竟顺势大张其口，咬住其耳朵不放，痛得陈尘大叫起来。

    “你到底想干嘛！”陈尘有些语乱，却也不恼。

    “呸。”佟西西连将口中血吐到地上，“真臭，从没吃过这样臭的血，想来有这样血的人，心更脏。”

    陈尘道：“你还真是不留情。”

    “情？什么情。你若不用这种药，我或许还觉得你是个好人，如今莫说是个好人了，就连男人都算不上。”

    陈尘转头强咽了一口气，又有些鼓足勇气道：“我若不是喜欢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张口说话？”

    “哼，我现在就算死，也不会对你有一丁点喜欢了！我现在真想将那顿你请吃的饭尽数吐出来还给你，想想就恶心的要命！”佟西西嫌弃道。

    陈尘闻此，再也难忍心中愤恨，一举拂袖而去。

    佟西西见陈尘走后才微弓腰背，长吐一气，又环顾了一眼四周，只有零落的物件，和满地华衣的碎片，她愈发庆幸，庆幸自己能在这样的野兽嘴下活命。

    另一边，陈尘在外屋精取了一套茶色长衣后，进了中村太郎的房间，言语发冲道：“下一步，下一步该怎么办？”

    中村太郎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明所以道：“不知堂主所谓何事？”

    “大事啊！你难道不知道不光那陈空没死在那岛上，如今连苏子瞻和百里飞絮等人都活着？”陈尘近乎在吼。

    中村太郎司空见惯，他和陈尘共事已有数年之久，此人的脾气本就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只道：“如今黑水已尽数倒入汪洋，水善那家伙搜刮了半辈子的财富已付诸东流，无论是谁，谁还活着，对于我们的大局，已影响不大了，堂主此时还不如高坐堂上静观其变，亦或者深处内阁，喝喝茶，睡睡女人。”

    怎知陈尘闻此最后一句，尽一把扼住中村太郎的咽喉道，“别忘了，你中的毒，解药还在我手上。”

    中村太郎却也不怒，正如陈尘所说，他当初深潜五毒教之时，曾被前教主孙落英喂过一种复杂的虫毒，他也不知这解药何时竟辗转从秦小红之手后，又落到了陈尘手里。

    。。。。。。明州沿海 桂花渔村

    楼船刚靠岸，村民们望着近在迟尺的家房，却无人敢下船。

    每一个人，都用一种惊恐的眼光望着黑色的大海，海上成群浮白的死尸，黑色的大海中，翻涌着血红色的浪，吹来阵阵死尸般的恶臭。

    海神，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