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放逐者

    柯西骑着机车在车居人营地里奔驰，死命按着喇叭，逼得行人四处逃窜。

    “小熙，还有多久能到？”

    “从前边那座房子后边的大排气扇里钻进去！”

    “现场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萧瑟被打得挺惨的。要开火吗？”

    柯熙传回了现场图像，墨迪正托着萧瑟的下巴，微微侧身蓄力，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在萧瑟的脸上！

    这种狂化的状态下，墨迪一拳能轰死一头健壮的公牛！

    墨迪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如果下令开火，那么柯西自己毫无疑问地将成为点燃车居人营地和深蓝战争的发起者。可如果不下令开火……正在行凶的，可是放逐者！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露着诡异，素未谋面的网友为何会找自己帮忙，而且是这么紧急、重要的任务？为何放逐者会出现？为何自己去借蜂群无人机的过程如此顺利？

    放群无人机是从战场上退下的用于震慑车居人的不折不扣的战争机器，柯西不是三岁小孩子，他虽然冲动，但也知道这种东西绝不是能随随便便借出来的。

    但放逐者插手了……这件事情就不再是简单的朋友帮忙，而是必须被歼灭的……死敌！

    深蓝的人，和放逐者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管不了这么多了！

    “开火！”柯西怒吼着撑开着双臂，沿着一米粗的混凝土通风管道向下滑去。通风管道的边缘因长久失修而蒙着一层石屑，表面附着一寸厚的青苔。下到通风管深处时，只有头顶的一线光亮，以及诡异的磷光在面前闪灭。

    作为智将型的人，可惜很少亲自到任务一线去，可这次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已经到了现场。他深吸一口气，从通风管道的破洞处爬出去。借着眼镜提供的红外视野，以及增强现实功能，他依稀能分辨前方的状况，喧闹声就在正上方。

    “小熙，小熙，能听见吗？现场状况如何？没出啥大问题吧？”

    “没有，那墨迪刚刚被偷袭了。现在躲在广场上的大理石柱后边呢。他在找是谁偷袭他，情况暂时是稳住了。现在，沿着你右手边往前走，你会看到一堆废电池，电池堆后有一架梯子，从上边爬上去。那里，就是萧瑟和人战斗的地方。”

    地下城，广场。

    墨迪躲在石柱后，警觉地向上看。就在刚才，上方落下了密集的子弹雨，经过强化的身体受到这一轮齐射虽然没受什么致命伤，但剧烈的疼痛依然让他眼中充血，走路打滑。

    无人机的齐射误伤了几个车居人，围观的车居人们推搡着想要逃走。人群中，只有两人逆着人潮而动。

    不是商樱和江珊又能是谁？

    “老大，我们过去，真的有用吗？”

    “那种级别的战斗……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但墨迪被无人机拖住了，我们可以趁着这时候把萧瑟救走！”

    “姑娘们，请冷静。剩下的，交给我可以吗？”二人身后，一道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在地下城，怎么会有人认识我们？

    商英警觉地回头，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礼服、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在拥挤的人群中宛如礁石一般巍然不动。

    台上野兽般的墨迪好像根本没有给男人带来丝毫的震惊，或者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特别好。总之从表面上看来，他的穿搭和言行都与地下世界严重不符，倒像是深蓝贵族一般的高层管理者。

    商樱很快否决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些上等人，怎么会到这纳垢之地来呢？

    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还夸口能处理的人，多少都有两下子吧？

    总之，先稳住他在说。

    “你是谁？”商樱转过身，郑重地问。

    剧痛也让墨迪恢复了意识，刚才他似乎一直在凭借野兽的本能来进攻。飞速涌入的记忆让他头脑发胀，但他很快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只差一点，他就能击杀萧瑟，被人偷袭让他怒火中烧，他突然暴跳起来，想要扯下空中的一架蜂群无人机，奈何无人机的自动避障功能让它看看闪躲开来，接着快速拉升，在一个他触碰不到的高度悬停。

    十架无人机迅速集合，组成密集编队，枪口齐齐向着墨迪瞄准。

    墨迪看了眼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萧瑟，她受了重伤，只要在她脖子上轻轻一抹就能结果她。但这些无人机集群是绝不会让自己有机会靠近的。

    既然这样……

    墨迪再一次暴起，他顺着大理石柱攀援而上，灵巧地躲避来自空中的火力，跳到足够高的地方一跃而起，扯下一架蜂群无人机，并且把一架压在身下。单个的无人机力量很弱，轻而易举地被墨迪砸坏。

    墨迪灵巧地落地，拖着无人机的残骸正要向空中丢去，可手中废弃的无人机温度陡然升高，墨迪惊叫一声，无人机竟然在他手上自爆。

    一阵剧痛从手上传来，紧接着，强化后的身体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狂暴的战意很快压倒了疼痛和恐惧。“隆隆”的心跳声好似战鼓，放逐者的基因激发了他刻在骨子里的血性和战意。心脏宛如强劲的发动机，向四肢输送血液。肌肉贪婪地攫取着全身储存的养分，墨迪竟然因大脑缺氧而打了个哈欠。

    “真是难缠的对手啊！”

    实验室里，柯西停下对无人机的编队，沉吟道。

    “这种感觉……好爽啊！”

    “但是……这还不够……”墨迪盯上了四散奔逃的车居人，三两步追上，随手抓住一个，一口咬开喉管。

    腥臭的血液涌入，很快被强劲的肉体转化为能量向着四肢运送而去。墨迪分明地发现，自己的双臂比吸血前粗壮了一圈。

    “竟然可以这样变强吗？”

    蜂群的子弹又到了，这一次子弹更加密集，墨迪向四周一瞟，到处是奔逃的车居人。他脑海中仅存的善良很快被嗜血的狂暴吞没，微微俯下身子，踮起脚尖，宛如一枚炮弹冲了出去。他一边躲避无人机的偷袭，一边贪婪地撕开一个个车居人的喉管，记忆的碎片在眼前慢慢铺开。

    父母辛辛苦苦供自己上学……

    之后在民俗研究领域深造……

    交通系统判定他开车撞死一位老人……

    这怎么可能呢？我连车都不会开呀……

    父母被人暗杀……

    在监狱服刑……

    因为没钱贿赂法官，被剥夺了绿色id卡，出狱后成为车居人……

    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上等人，深蓝的上等人，你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连我的生命，也要夺去吗？

    从入狱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死了啊！

    私人，怎么可能被再杀一次呢？

    “我也是死人，只是没有下葬……”墨迪吸干车居人的血，对怀中的尸体说。

    墨迪不知何时长出了尾巴，尾巴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骨刺，轻轻抽打，广场上的地砖即化为齑粉。

    “深蓝的人……我以空无之龙的名义，要你们……死！”墨迪握住车居人的脑袋，轻易地掀开他的头骨，端起脑浆一饮而尽。

    看到这一幕，柯熙忍不住惊叫一声。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哪受得了这刺激？

    “哥，快撤！这个墨迪，他疯了！”

    下一秒，墨迪消失原地。把萧瑟围起来的无人机有几架失去了信号，从中间断成两截，摇摇晃晃地坠落，落地后彻底分割成破碎的钢铁零件。

    墨迪再次现身，已离萧瑟不足五米远。

    墨迪在形态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先前的他只是诡异的怪物，那么现在的他，外形看起来已经有了些神圣的味道。

    周身白色的血管中散发着晶莹的光彩，他没有动，脚下的地砖却好似被无数刀锋切割。全身惨白，强健的肌肉宛如钢筋绞在一起，夸张的反关节昭示着强大的爆发力。指节连接处是锐利的骨刺，之间锋利，闪着寒光。浑身浴血，像炼狱的魔神，给人一种不可撼动之感。

    “这个人，不可能是墨迪！他是被寄生啦！”管家躲在广场边的废墟后一边录像一边对商樱、江珊二人说道，“没想到能亲眼目睹放逐者的诞生。要是先生能看到，肯定会很高兴吧？”

    这里离广场不远，三人藏身的巨石上正好有一个空洞，能供一人观看，被管家一人无情地霸占了。

    “不管他是谁，你刚才向我承诺将会处理好这些事情，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商樱冷冷地说。

    “我啊，我只是个管家，不会和人打架。”

    “那你刚才说……”江珊极了，一把揪住管家的领子。

    “别急嘛，”管家指指身后，“救星，马上要到了。”

    管家向大理石柱顶端张望，好像那里有什么奇异的珍宝。

    墨迪捡起鲨鱼手杖，看似轻柔地在蜂群无人机之间穿梭，鲨鱼手杖每一次轻点，都精准地命中无人机的主控单元，柯熙连远程操纵自爆都做不到。

    柯熙眼睁睁地看着无人机的信号一架架消失，束手无策。

    “哥，听我的吧，快走！你应付不了他！”柯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知道，广场上的蜂群无人机已经全灭，只有阿尔法孤独地悬停，忠实地传回现场的情况。

    “放心吧，妹妹……我不是莽撞的人。我既然敢来，就有必胜的把握。”柯西自信地说，“等我好消息吧！”

    墨迪俯视着匍匐脚下的萧瑟，她抽动着肩膀，试图再一次站起。墨迪抽动一下鼻子，扭头轻声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