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时时清醒最要紧是非正魔在自身

    “我们仍需赌一把，不是吗？”

    这一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是啊！人生有时的确要好好地赌上一把，只是当赌注太大了，它却将整个人生都摧毁。

    “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里呢？”左无心忽然问道。

    巫祝没有回头，放眼向前望了一望，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我对这里也不甚了解，照我看应该还要两天才能走得出去吧！”

    左无心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巫祝忽地停下脚步，转身望了望左无心，只见他眉宇间精神萎靡，与一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形象实在不相符，便问道：“怎么？你累了吗？要不我们在此休息片刻再走？”

    左无心强自微笑道：“我没事，我还能走的。”

    巫祝看起来已经是头发花白，但他的一头短发令他看起来依然精神饱满、炯炯有神。

    “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这里虽然危险重重，但精神不振，浑浑噩噩更加危险，这个道理还是应该明白的。”

    左无心终于点了点头。

    巫祝接着道：“你知道吗？一个人在心不在焉，犹若神离的时候面对危险的反应是远远不能和清醒时相比的，甚至被危险吞噬了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异域巫界就流传有这么一个故事：以前有一个偏僻的山寨，当然这个‘山寨’是我们巫界之人叫的，在你们中土应该叫‘村庄’吧！”

    左无心点头道：“是的，我们那里的确是这么叫。”

    巫祝招了招手，与左无心一起走到一条树根上坐下，不知为何又叹了一口气，道：“那山寨乃一个穷乡僻壤之地，无半分可耕的土地，所以寨子里的汉子都要上山打猎以换取生活必须品。白天里那些猎物都是敏锐很，稍有动静便逃得无影无踪，寨子里的汉子对此颇为头痛。后来他们就决定晚上再去打猎，只是又有了另外一个棘手问题。”

    “什么问题？”左无心皱着眉头问道。

    巫祝道：“因为他们那里有妖孽作怪，他们的寨子外有一棵千年芭蕉树已修炼成精，化成了一个红衣貌美的女子。那芭蕉精专门在夜晚活动，抓住壮汉就剖开胸膛挖取他的心脏直接吃掉，说是取阳补阴以增加道行，寨子里的壮汉是不敢在晚上出到外面的。”

    “但他们却出去了？”左无心接着道。

    巫祝道：“是，不过在开始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大家都相安无事。其实你可能不知，在我们这里任何一个寨子不论大小都至少流传有一种神秘的秘术或者是阵法之类的，‘人’若想在一个穷山恶水，野兽出没的地方生存，总得有秘术防身。”

    左无心望了巫祝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又望向远处，说道：“异域巫界的神秘我也有所听闻，只是不知原来每一个寨子都有自己的秘术。你们巫界一定很强大吧？”

    不知为何，当巫祝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摇头苦笑起来，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其实如今的巫界乃一盘收不近的散沙。咳……”他故作轻咳了几下，道：“你还是先听我将刚才的故事说完吧！”

    左无心点了点头。

    巫祝定定地望着远处，那里鲜花盛放，毒雾流转，树叶婆娑。他微微内陷的双眼似有亮光闪出，忽道：“那个寨子有一种叫‘三十二星相阵’的阵法，要三十二个壮汉站在三十二个方位，加上祭火阳气浇灌才能发动。但只能维持一个夜晚，一夜之后阵法效力便会消失。所以那个寨子的壮汉每晚都会在寨子外聚集在一起，到那棵成精的芭蕉树旁发动阵法，将她困在芭蕉树之内……”

    左无心忽然疑惑地打断了巫祝的话，道：“为什么每次他们去的时候那芭蕉精都在芭蕉树之内？她难道就不会在此之前遁走躲藏起来么？还有，为什么他们发动阵法将芭蕉精困住之后不立即将她杀死以绝后患？”

    巫祝呵呵笑了起来，道：“我不是说过吗？那芭蕉精只能在晚上活动，她在成精初期法力还较低，所以不是她想出来就能从芭蕉树上跑出来的。而那个寨子的壮汉也没有能力将她杀死，那芭蕉精白天修炼，晚上便被阵法损耗，一直如此这般下去，她永远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过有一次却发生了意外……”

    左无心凝神听着。

    “男人嘛，通常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赌两手，又难免会喝上几杯的，那三十二个人中便有两个喝得迷迷糊糊，有七八分醉那样子了，而且当晚刚好遇上一轮六十年一度的一甲子轮回年，阴气大盛，遮天蔽日，妖魔齐齐破开禁锢逃脱出来，那芭蕉精当下也不失时机，乘虚而入，附上了其中一个迷迷糊糊的壮汉身上，扰乱了整个阵法，后果可想而知，全寨子的人都被那芭蕉精杀光。”

    左无心道：“既然是极阴之夜，那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与喝不喝酒有什么关系？就算不喝酒，在极阴之夜芭蕉精法力大涨也必然能够附在他们身上。”

    巫祝微笑道：“纵是极阴之夜使然，但三十二个壮汉有阵法相护，芭蕉精也绝不那么容易附上一个清醒的人的肉身，就是因为有人意识不清醒心智虚弱，才会让芭蕉精有机可乘。”

    左无心沉默了半响，似有所悟，讪笑道：“原来一个人是否清醒也如此重要，不过我……倒是不想太过清醒……”他最后说的很小声，以至于巫祝竟不能听得清他在说些什么。

    “什么？”巫祝问道。

    左无心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巫祝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再过多十三年就是下一个一甲子轮回年了，到那时的极阴之夜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天色越来越暗，使本就很灰暗的毒林变得更加灰暗。毒雾在一点一点的下降，洒落到林间。

    凉风吹起，冰冷了两人的身心，都不禁为之一颤。鱼肠剑的青光已经亮起，一个淡淡的青色光罩将他们笼罩在内，保护着他们。也许现在有一点光芒照着，也是一件奢侈的事了吧！万一被什么不知名凶兽见到了，也不知这点青光能否支撑得住。

    夜晚即将来临，远处近处不断有兽吼声传来，声声入耳，令人震惊无比，一刻也不敢大意。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他们总算很快的平静下来，目光扫向四方，警惕着那些夜晚出来觅食的野兽。

    其实此时他们也像两个没有归家的野兽，在黑暗的夜里紧紧守护着自己周身的那寸空间。

    夜幕的步伐悄悄地走过来，它将深深的黑夜带来了人间。

    夜渐深，雾下降，风，也渐渐增大。

    巫祝看了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左无心的鱼肠剑上。

    “你这柄仙剑叫‘鱼肠剑’吧！”

    左无心似乎有些讶异，说道：“前辈见过？”

    巫祝昂首望着树梢，只见树影婆娑，也不曾见有月光，淡淡道：“以前有幸见过几次。”

    左无心忽然想起了恩师希阳道人曾来过巫界，巫祝见过鱼肠剑也不足为怪。

    夜色冰冷，蔓延至心间。

    “你乃从中土而来，却不知是为了甚？”

    左无心呆了一下，沉声道：“我是无路可去了才来的，再者……”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了，道：“我是为了你们异域巫界的法术而来的。”

    巫祝明显地吃了一惊，双眉紧收起，道“什么？”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叹息道：“既然我答应让你来我们巫界，我们的法术自然也会传给你的，只是你要记住你所说过的话，如果能帮得了我们，我希望你能够帮帮我巫界。”

    左无心咬着牙道：“我既然答应了，我就绝不会反悔。”

    巫祝欣喜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

    这一句话虽然简单，但无疑是他最需要的。

    “我相信你。”这句话所蕴含的力量有些人费尽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夜色更浓，整个尘世在这一刻都已被黑暗吞噬。

    猛兽的吼声越来越多，有的甚至在不到百丈远的地方响起，震撼人心。

    “你修习我们法术难道是为了复仇？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费劲千辛万苦，穿越这千里毒瘴到我们异域巫界，只是为了修习法术吧？你们中土是真法不也是独当一面么？”

    左无心也不再隐瞒些什么，道：“是，我的确有许多仇恨，那些仇恨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为所做过的一切感到后悔。”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是永远也不会磨灭的，除非他死了。

    夜更深，苍茫的夜幕里，视线已被遮挡。

    林间燃烧起了一堆火，微弱的火光在深夜里似乎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有许多亮光曾在他们周围闪过，而他们也知道那是野兽的眼睛所发出的亮光。

    有好几次他们都屏住气息，生怕那些野兽突然来袭。

    幸运的是，那些野兽见到火光之后反而觉得害怕，终究没有扑过来。

    火堆里噼啪作响，火星飞溅。火舌来回闪动，飘忽不定。

    “异域巫界与中土之间很久没有人来往了，也不知如今的中土是什么样子。”

    左无心嘲笑般笑了笑，道：“如今的中土，是一个很令人失望的地方，那些自诩正道，斩妖除魔的人反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亏我开始还那么相信他们。”

    “啪！”一条树枝被他用力折成了两段。火光中却不知倒映着谁悲伤的影子。

    巫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这世间的是非恩怨，正义妖魔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定的标准，正邪不过是一念之间，若正不邪，若邪不正，在我看来只要不作伤天害理之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正，否则便是邪便是魔。”

    见左无心沉默不语，巫祝又道：“对了，你能为我说说中土如今的大势么？”

    火光中，那老人生满皱纹的脸看起来是如此的和蔼，没有是非与正邪的丑恶，只有一张经历了沧桑的容颜。

    左无心望着这张苍老的容颜，终究是将中原的大势粗略地说了一遍。

    在此，两人对彼此又了解多了一些。

    这一夜，他们还谈了许多许多事，什么人生与正邪，世事纷争，人脸丑恶……通通都说了一遍。

    这一夜，左无心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山谷，见到那个白发飘飘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