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善守者，潜于九地之下

    雁门三个方向的厮杀在继续，天汉进攻的节奏一致，班睿、常策、闻人伤等将领间似是相处了多年的名将，配合调度间默契十足，待投石倾泻完毕后，派出军中精锐尾随先锋队伍身后，声势滔天，奋勇直冲，那杀伐的气势令人胆战心惊。

    天汉将士悍不畏死的搭上云梯，往城墙上攀爬，尾随其后的是精锐戟士，每人手握长戟，如同成群结队的蜂窝似的，黑压压的往城头涌去。

    踏着城下死去的袍泽尸首，精锐戟士义无反顾的冲杀、攀登云梯，下面弓箭手作掩护，而燕军守城将士则是用手中兵刃将云梯推开，或是将滚烫的火油倾倒而下，阻挡天汉军队的进攻。顿时间，无数天汉将士从云梯落下，发出凄惨的嚎叫声，雁门城下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尸体堆积成山。

    似是一场炼狱，那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血腥的味道，无数惨叫声响起，令观战的人心头一紧。怀王冷眼旁观地望着这一切，微微皱眉，心跳不知不觉间陡然加快，伴随着天汉将士每一声惨叫，他的内心仿佛受到重击，不禁抽搐一下。

    很快，战事到达了白热化阶段，雁门城头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愈发浓烈，无数将士在鲜血染遍全身的情况下，依然红着眼眶与敌拼命，在生与死的边缘比拼意志。

    与此同时，雁门城头。

    褚离那身灰色战袍已经被鲜血染红，手中长枪斜指，殷红的鲜血从枪尖缓缓落下，他那双漆黑的双眸变得无比冷酷，让人不敢直视。

    一枪穿透刚刚爬上城墙的天汉士兵胸膛，随即他长枪斡旋，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死守雁门！”

    “凡守城将士，将不顾军而临阵退缩者，立斩！”

    “军不顾将先退着，后队斩前队！”

    “后队不顾前队者，执法队斩后队！”

    “胆敢违反军令者，杀无赦！”

    此乃军阵连坐法，正是褚离研究多年的御兵之法。

    战场是残酷的。一个月前，褚离在燕国还是一位温文尔雅、始终保持沉着冷静的武官，然而今日，他立于城头，望着惨烈无比的雁门攻防战，沉着冷静的神情逐渐被坚毅、冷酷所替代。

    此刻，他已经成为一名优秀、杀伐果决的战场指挥官。

    望着城头的燕军不要命般的搏杀，莫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当他看到城头上指挥的人是熟悉的对手时，神色完全变了。

    “褚离，竟然是你！”莫笑神情有些呆滞，喃喃道。

    愕然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继续轻声道：“没想到你竟然来到了北方战场，咱们还真是有缘呢！”

    此时，莫笑的嘴角处扬起一抹冷笑，而后策马来到怀王面前，抱拳道：“怀王殿下，末将愿率领一支精锐，身先士卒，直奔雁门城头！”

    刘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听取他的建议，摇头道：“不成，此次难以攻下，而且敌我双方都损失惨重，是时候该撤军了。”

    “殿下！”

    刘弘打断了莫笑的话，轻声道：“龙骧将军，莫要逞匹夫之勇。你看，敌军士气正盛，丝毫没有退缩的举动，相反我军进攻受挫，士气正在下降，再打下去，恐怕难以存进！所以…鸣金收兵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士气这种东西很玄妙，或许刚开始他们士气高涨，杀敌勇猛，但人的体力、精神总归是有限的，一旦被消耗殆尽，只有被屠戮的份。61笔趣阁 .61zd.

    “呼…”莫笑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神情有些不自然，拱手道：“殿下，是末将着急了，还望见谅。”

    怀王策马向前，来到他身边，轻声问道：“莫将军，你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了，三军进退的时机把握，你应该比本王更有尺寸，这种错误你不该有的。本王刚刚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战意，这种战意之强烈，弘从未见过，敢问是由何人所起？”

    莫笑抿了抿嘴唇，那杀伐敏锐的目光直视城头上那位浴血拼杀的灰袍敌将，心跳声再次猛然加快。

    顺着莫笑的目光，怀王很快就发现了褚离，旋即指向他，淡淡地问道：“是他？”

    莫笑轻轻点头，而后策马转头，背向怀王走了几步，语气坚定道：“他是我的宿敌，今生唯一的宿敌！”

    刘弘微怔，他望向莫笑的背影时，神色有些迷离，又有些恍然……

    “三军听令，鸣金收兵！”

    刘弘淡漠的声音落下后，天汉将士如同潮水般，开始徐徐后撤。

    ……

    ……

    大战过后，到处都是残桓断壁，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

    休战时刻，两军都派出士卒收拢各自袍泽们的尸首，在这期间，任何军队不得出动，双方进入安全对峙状态。

    君子之战，便是如此。

    为了防止堆尸成山的尸体引发瘟疫，国与国间的生死大战都是这样的一个模式，双方尸体处理完毕后，方可进行接下来的战事。

    雁门第一次进攻，天汉军队受挫，被迫后撤十里。

    此役，天汉与北燕将士皆伤亡过万，这也是天汉王朝北征以来，遇到的最大阻碍。

    扎营之后，刘弘迅速召集众将商议攻城之策，并派出斥候，催促真定方面百里澈跟太史义的军队迅速赶来。

    子夜时分，北燕化守为攻，突然奔袭天汉营盘。

    怀王得知营寨被袭后，并未慌乱，因为他早有预料，于是采纳诸葛信的意见，在营寨外围建立起一道临时城墙——木栏。

    于是，北燕铁骑冲击营寨最后竟是演变成了争夺木栏之战，不得不说，战争有时也是非常滑稽的。

    两军互搏，各有胜负。最终北燕没有攻破天汉营寨，只好灰溜溜的离开。

    先是军阵连坐法死守雁门，又是深夜突袭以攻代守。

    褚离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何为真正的将帅。

    善守者，潜于九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