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折变与支移

    “爹爹，这人好像还活着！”“楚楚，莫惹麻烦，把他扔回水里！”“哦！”

    ……

    “这人还有救没？”“一直发烧也不退，看样子是活不了了！”“那还是把他扔下去吧，免得惹官司！”“好！”

    ……

    “嘿~哈！看俺捞上一条大鱼！”“甚么鱼，你看清楚，好像是具尸体！”“哎呀妈呀，快扔了！”

    ……

    “小姐，这人怎么处置？”“他看起来好生面熟……啊，是郎君！”

    ……

    赵国栋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屋子里。

    这“屋子”面积极小，仅能并排躺下两人，而且……

    好像还在晃动！

    “姜翠鹃，你这婊子又把俺绑了？告诉你，俺受够你了！”赵国栋怒骂道。

    在之前模糊的记忆里，有个女人趁自己意识不清醒时，与自己来了一发，嘴里还喊着郎君，想来就是姜翠鹃无疑了！

    帘子拉开，一个老头弯腰进来：“噢，你醒啦？”

    赵国栋感觉有些不对，再看身上的“绳索”，原来是包扎伤口的布条，只不过手法极为粗糙，像是把自己绑起来一般。

    “老丈，你是谁，俺在哪？”

    老头答道：“老朽是这河上打渔的，前日看见一艘花船，上面的丫鬟把你扔下水，嘴里还说着什么‘原来是认错人了！’老朽把你打捞上来，发现你还有脉跳，便救了你。”

    “……”

    “呃，多谢老丈了！”赵国栋吃力地躬身一礼，而后问：“不知这里是何地界？”

    “这里呀，是华阴县。”

    “华阴县在哪？”

    “你是外地的吗？也是，听口音就生，华阴县在华州。”

    “华州又在哪？”

    “……”

    一番打听之后，赵国栋才明白，自己居然跑到一千公里以外的西边了！华阴县现在叫华阴市，隶属于陕西省渭南市，在黄河附近。

    也就是说，赵国栋顺着黄河，经过无数手人的救起、抛弃、再救起、再抛弃……最终到了这个地方！

    赵国栋此时不由想起一句话：“现实比小说更荒诞”……哦，不对，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8090 .8090xs.

    一番感叹之后，赵国栋求助道：“老丈，俺是京东路淄州那边来的，不知可否带俺回去？”

    不想老头摇头拒绝：“你若是方圆百里之内的人，老朽载你一程，送你回家倒也没甚么。但是这淄州……也太远了，老朽家中尚有儿孙要照顾，恕无法帮你啊！”

    赵国栋无语，这事若换位思考，他也为难，确实太远了！从陕西到山东，没有飞机、动车和高速公路，仅靠一艘小渔船……

    正发愁着，“咕噜噜……”原来是赵国栋肚子饿了！

    老头微微一笑，道：“饿了吧？稍待，老朽给你煮些鱼羹吃！”

    “多谢！”

    须臾，随着一阵香气，一锅热腾腾的鱼汤被端过来，同时还有几个杂粮饼。只不过，当赵国栋准备大快朵颐时，却发现……

    这老头够抠的！

    那么大一锅，里面就几条巴掌大的小鱼！

    霸王山寨里没鱼不提，就说老子之前在淄川县城的时候，可从没吃过这么小的鱼诶！

    唉，罢了罢了，估计他这是没有大鱼。蚊子再小也是肉，难得给俺做出来了，先勉强解解馋吧！

    在赵国栋吃鱼的同时，老头没有放下船帘，走到船头，又撒了一网，提起之后，无数大大小小的鱼被装进了桶里。

    赵国栋愕然发现，里面可不乏三五斤、甚至七八斤的大鱼。现在是夏季，若是等秋季，这鱼估计能长到十多斤！

    他当即不高兴了：“俺说老丈，不是俺嫌弃什么，只是俺胃口较大，这两条小鱼填不饱俺的肚子啊！老丈还是弄几尾大鱼烧来吃吧！”

    老头苦笑道：“非是老朽刻意饿着你，实在是这鱼……不能吃啊，还要用来缴税！平日里老朽自己都是吃二指宽小鱼的，你这个已经算大的了，再大的，可就吃不起咯！”

    赵国栋奇怪道：“真是怪哉，你一个打渔的吃不起鱼？莫不是在讲笑话消遣俺！”

    这也是看在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若是一个陌生人这么说，赵国栋早就开骂了。

    老头摇了摇头，而后跟赵国栋讲了这渔税的比例：渔税在古代叫“渔课”，在宋朝，最初是沿袭前朝制度，在所有水域进行收税。后来到了淳化元年（990年），停了渔课，改为对鱼的交易收税。但是朝廷上面有政策，下面却有对策，各州县另立名目，对渔民们设立了各种捕鱼相关的苛捐杂税。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身为大宋子民，你无论做什么行业，总得纳税嘛！

    可实际上偏偏不只是缴税那么简单，还有“折变”和“支移”这两大压榨民财的利器：

    所谓折变，就是朝廷为了收税方便，节约收缴成本，而在一个地区内，将所有税统一成一种物品来缴纳。比如说甲地有种粮的、种菜的、养鸡的、捕鱼的和打猎的。因为种粮食的多，所以每个纳税人都需要先将自己的产出折算成粮食，然后用粮食缴纳，捕鱼的也是交粮食。而乙地捕鱼的多，那么种地的、养鸡的这些，也要都换成鱼来上缴。

    但偏偏这个折算的过程，是由官府来把持，地方官为了牟利，在折变时，故意按照对他有利的汇率来折，而非市价。比如一个渔民要折算粮食缴税，鱼价为平时一百文一斤，休渔期一（足）贯钱一斤，米价在太平时是六、七百文一石，灾年是两贯钱一石。那么税吏就会按最贵的价格，从渔民手里收走二十斤鱼，按照一石米来计税。而后他私下把这二十斤鱼换成三石米，交给朝廷国库一石，自己贪掉这两石米。

    而在乙地，他会从耕农手里收走十石米，按照六斤鱼来计税。私下把十石米换成六十斤鱼，交给朝廷国库六斤，自己贪掉五十四斤鱼。

    然后是支移，还是朝廷为了节约收税成本，规定纳税者需要把缴纳物自行运输到指定地点进行纳税。但是往往这个地点被设置得非常远，纳税者如果不想自己跑腿，可以根据距离远近，向官府缴纳数额不等的“脚钱”，由官府代运。只不过，这原本是“便民服务”的脚钱，却越往后越贵，最后朝廷直接撕破嘴脸，脚钱成了固定税收，必须交，简直无耻！

    而除了这些朝廷、地方官的税外，老头作为渔民，还有另一项支出，那就是租金。因为这艘船并非是他的，而是租来的，他要付租船钱。而专门出租渔船、渔网等工具为生的人，在古代有个特别的称呼“渔霸”。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欺压渔民，甚至垄断市场，强行以很低的价格收购鱼。如果渔民不服，就会遭到他们的报复。

    所以老头说得吃不起鱼，并非虚言，他要么只能吃些不好卖的小鱼，要么就是吃便宜的杂粮饼。

    正在感叹生活不易时，船外传来喊声：“萧义呐，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