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假设犯罪（5）

    阿雨用事不关己的表情翻阅阿波的记事本。

    “回到原本的话题，是图书室的幽灵对吧？”

    “嗯，刚刚还黏着委托人，一路跟到这家咖啡店来。”

    阿波的确见到娇小的少女幽灵，所以阿雅看到幽灵一事应该不是谎话或错觉。

    “幽灵看起来如何？”

    “什么如何？”

    “总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看起来很悲伤或生气之类的，她可是一路跟着朋友到这里的幽灵。”

    “啊——”阿波试着回想，但没印象。那时幽灵与他对上视线后就消失在墙的另一边，阿波根本没时间仔细观察。

    “起码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在看多云的阴霾天空，毫无起伏的表情。”

    “接近毫无表情？”

    “嗯，硬要说的话，她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凝视着阿雅同学。”

    阿雨持续用指尖敲击桌面一会。

    细小而略为神经质的声音带着节奏感，而后戛然而止。

    “设定资料不足。”

    “写不成故事吗？”

    “倒不如说太自由了，方向性也无法决定。按照目前进度发展，故事类型是摧理、悬疑冒险，或爱情都有可能。”

    “爱情？”

    “应该没有女性间不能谈恋爱的规则吧？”

    “唔，那倒也是。不过会变成怎样的故事，应该是随着发展才会逐渐明朗吧，根本没必要从一开始就以构思完美为目标。”

    阿波撑着脸颊，顺便探头看阿雨的表情。

    “说书人，总之请你先说说你的想法。这件事到底可以构想出怎样的故事？”

    阿雨的手交叠在胸前，“譬如，阿雅杀了小星。”

    不可能，阿波这么想，但嘴角扬起微笑。阿雨续不是侦探，是小说家。他并非推理，说穿了这只是编织虚构的故事。

    “委托人就是犯人，这设定还真经典。”

    “你不就喜欢这种情节吗？”

    阿波的确不讨厌这种设定。在虚构的故事中，委托人总是身怀祕密，而委托人是年轻女性时更是如此。但现实与小说截然不同，就算阿雅没有祕密，也不会有读者来信抗议。

    “为什么阿雅同学要杀害小星？”

    “憎恨人的理由俯拾皆是，摊开报纸翻一翻，就可以找出一堆理由。”

    “那阿雅同学为什么特地来委托我调查？”

    “当然是为了找出印有傍晚天空的书，她有非得找出那本书的苦衷。”

    “什么苦衷？”

    “譬如说杀人的证据，那本书被人发现，阿雅同学杀害友人的犯行就会曝光，所以她必须处理掉那本书。”

    “证据是？”

    “书页上涂有毒药，而且是人一碰到，就会透过皮肤吸收并流遍全身的毒药。”

    “有那种毒药吗？”

    “有，生长在哥伦比亚的某种青蛙分泌的毒，似乎一碰就会心脏病发作。”

    “哥伦比亚的青蛙为什么出现在日本？”

    “谁知道？可能是从宠物店里逃出来的吧。”

    托着银色托盘的阿作出现，她分别在阿雨和阿波面前摆上冰茶、洋梨塔和俄罗斯咖啡。阿波啜着浮在俄罗斯咖啡上的鲜奶油时，阿作弯腰在阿波耳边低语。

    “店长，你们又在谈危险的话题了吧？”

    “不是我，把话题带到危险方向的是阿雨。”

    阿波说的是事实，但不见得被接受。关于阿波的证词，阿作一个字都没听进。

    “我们店里都是些高雅的客人，如果话题让他们不舒服，常客不来了怎么办？”

    “我们会注意的。”阿波随口敷衍。不过话题再持续下去的确毫无意义。阿雨本人当然并非真的认为阿雅是杀人犯。

    阿波稍微摊开双手。“我不采用，这想法缺乏真实性，读者不会接受。”

    雨圾耸耸肩，“这可不一定。所谓的真实性，大多只是写法问题。就连会飞的大象也可以靠写作技巧带有真实感。”

    “问题不是出在那里，阿雅犯人说矛盾的地方太多了。”

    “譬如说？”

    “如果她用傍晚天空封面的书当杀人的工具，那就意味着她拿过那本书，她却连书名都不知道，这太不自然。而且如果她是透过在书页涂上毒药来杀人，那么书的下落不用说也知道，当然是在尸体旁边了。”

    这就是阿雨和阿波的推理模式。小说家构思故事，并由编辑——正确来说应该是前编辑——指出问题之处。就像创作故事，两人一步步解读出事件的真相。

    阿波慢慢饮下俄罗斯咖啡，指着阿雨的胸口。

    “你的推理完全不予采用。”

    阿雨身体往后靠，向冰茶伸出手。

    “这太过份，起码故事的重点没问题。”

    “你当**得她杀了自己的朋友？”

    “当然不是。”

    他用银色的叉子切开白盘中央的洋梨塔，又起一块送至嘴边。

    “封面印着傍晚天空的书是这个故事的关键物品。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小星变成幽灵也还在找那本书？虽说年纪还小，但也是读过一遍的书了。”

    “难道不是她很喜欢那本书，想再读一次吗？”

    “如果是小时候读过而且很喜欢的书，书名没那么容易忘，更何况是变成幽灵也想再读的书。”

    “即使如此，就说那本书里有杀人证据，也未免太乱来吧？”

    嘴唇凑上冰茶的吸管，阿雨点点头。“那不重要，总之傍晚天空封面的书里藏着祕密。书中可能沉睡着杀人的证据，或写着藏宝处的暗号，甚至可能夹着一封情书。”

    “就是你之前说的故事类型还没决定吗？”

    “正是。毫无疑问，那本书藏着祕密。”

    阿波点头，“我知道了，总之就去小学的图书室看看。”

    “你认为书在那边？”

    “谁知道呢？”

    阿雅找也找不到的东西，不太可能轻易被阿波和阿雨两人找到。

    “反正也没其他线索，就算书不在那里，我们说不定还能遇见幽灵。”

    说到底，事情得一步步来，就像出门得先穿鞋，想要钱就得先找工作。同样地，如果要找书就得去图书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真要说有问题，就是一般小学图书馆根本不会放侦探这种可疑行业的人进去拜访。

    阿雨叹气般开口。“要拜托工藤吗？”

    “那是最快的方法。”

    阿波盯着雨扳，阿雨也以和平时不同的严肃表情看着阿波。

    两人同时举起惯用手，并在同一时间挥下。

    阿波摊开右手。

    “那么就麻烦社长了。”

    阿雨露出胜利的笑容，挥挥比剪刀的左手。

    “取材？要去小学的图书室？这是认真的吗？”

    工藤永远攻击力十足，就像用铁鎚敲打钉子，蕴含力道的声音接连不断地敲打耳朵。

    “前一阵子不也说同样的话，跑去住饭店的女性专用楼层？结果预定要以那为题材的短篇杰作呢？这边可是还在等下个长篇的原稿呢。”

    工藤是阿雨续的责任编辑，她从阿波手上接过这份工作。要进入不能随意进出的场所，打着小说取材的名义是最快的方法。有名的出版社更容易取得信任。

    阿波将智能型手机拿离耳边——即使如此也清楚听到工藤的声音——等待她换气的空档，他在咖啡店对面的小小长椅坐下。因为在店内讲电话讲太久，就会被某位服务生唠叨，他只好走到街道上。

    五、六个制服高中生成群走上长长的坡道。大概是参加毕业旅行，他们拿着常见的观光手册。再往上走一点，就是异人馆街。为什么异人馆都位在坡道上头呢？简单说明的话，大概坐落在不会造成人们困扰之处，洋馆才得以保存下来。

    “喂，前辈，你在听吗？”

    阿波想起电话另一端的工藤。

    “嗯，我当然在听。”

    “因为前辈的需求，就让前辈带着朽木老师到处跑，出版社这边也很困扰。你知道多少读者期待老师的新作吗？”

    朽木是阿雨，他出书时使用朽木续这个笔名。

    “我才不知道。嗯，大概就两、三万左右吧。”

    阿雨——朽木续并非畅销作家。文体简洁但描写手法特殊，在读者间喜好非常分明。故事也稍嫌缺乏娱乐性，心理描写过于复杂，还常常写到有点艰涩的内容。一言以蔽之，朽木续的作品绝非主流大众小说。

    尽管朽木续不是疯狂畅销作家，他相对地拥有一群狂热的支持者。这群狂热的读者为了朽木续，不论任何东西都愿意奉上。担任阿雨的编辑时，阿波不只一次思考过与其卖书，募集献金可能更赚钱。

    “你应该知道，现在确实卖出三万本的作家多珍贵吧？”

    “我当然知道啊。”

    出版业界追求稳定，这也是最难达成的目标。为了降低风险，出版时须准确预占卖量。比起印五万本只卖三万本，印三万本并卖出两万五千本的作家更受出版社欢迎。

    “那请你告诉我，朽木老师的原稿有进展吗？”

    阿波吞下叹气声。

    “你比较清楚进度吧？我不是那家伙的编辑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是前辈打电话过来？”

    阿波无法回答因为自己猜拳输了。

    “我偶尔想听听工藤的声音。你好像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这意思是说，朽木老师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