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2

    “凶灵, 是裴煜？”岳遥紧紧地盯着龙辰序。

    如果刚才她没有听错的话, 龙辰序说的是, 他们一个成了凶灵，一个成了怨魂。

    龙央是怨魂，那凶灵……就是裴煜了？

    龙辰序面色如常, 颔首道：“裴煜含恨而死, 尸沉大海，怨气凝聚，早在八十年前就已经修成了人人畏惧的凶灵。”

    说到这里, 龙辰序忽然止住了话头，正当岳遥疑惑时, 龙辰序又忽然笑了笑：“其实说起来，你们这些正道之人，才是应该感谢我。”

    孟霄皱眉：“感谢你？你用月镜杀了那么多人, 还要我们感谢你？”

    龙辰序转向孟霄：“要不是我用月镜把海棠村划入幻境之中。凶灵入世，那岂不才真是, 生灵涂炭, 哀鸿遍野？”

    此话一出，孟霄和岳遥都突然没了言语。

    因为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 龙辰序所言不差。

    如果凶灵入了现世，百年间，绝不可能相安无事, 只裴煜的怨气, 就能致一方之地寸草不生。

    凶灵入世, 可屠城灭国，说是生灵涂炭，也不为过。

    不过，真正让岳遥惊讶的，还是裴煜居然成了凶灵。

    凶灵的怨气在怨灵之上，怨力凌驾恶灵。所受之苦，承受之痛也远非怨灵及恶灵所比。

    所以，有凶灵出没的地方，必是怨气冲天，生灵皆亡。

    这也难怪海棠村外的海域周围都没有任何生物了。

    这时，林思岚忽然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大海的方向，淡淡道:“他是成了凶灵，嗜杀成性，人人畏惧。但即使如此，他还记得不伤害龙央，否则，海棠村也不会存活至今。我，也不会受他庇护至今。”

    林思岚的声音落下，龙辰序冷笑了一声，冷冷道：“说起这个，当初我把你扔进海里，我还以为你已经被裴煜吞得渣都不剩了，没想到他还记得你。”

    闻言，林思岚脸色一白，但还是反唇相讥道：“你以为二爷和你一样冷血无情吗？连自己的亲外甥都不放过？”

    听了林思岚的话，孟霄这才惊醒，连忙追问龙辰序：“魏宁远呢？”

    龙辰序扫了孟霄一眼，没说话。

    岳遥没注意孟霄的问话，她站在一旁，揉了揉额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试探似的问龙辰序：“裴煜是你口中的海神？你称一个凶灵为海神？”

    龙辰序挑了挑眉，虽然没有回答岳遥，但眼里的答案却非常明显。

    岳遥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早该想到，裴煜尸沉大海，含恨而死，就算不成凶灵也会是恶鬼。至于龙辰序为何把裴煜编撰成海神，大概只是为了欺骗海棠村里无知的游魂。

    可龙辰序或许不知道，人的信仰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灵气。

    虽然海棠村的人已经死了，但他们的信仰依旧不可忽视。如果说，百年来，海棠村上下都把裴煜当作海神供奉，那这凶灵是否还为凶灵，就是两说了。

    所以，这也难怪‘海神’从不伤害无辜了。

    因为，他有自己的意识判断，并不算真正的死灵。

    至于海棠村内外透出的古怪，恐怕也只是龙辰序的手笔而已。

    所以，龙辰序手上的月镜……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想到这里，岳遥忽然想起林思岚所说的龙辰序对林家的诅咒。

    难道真的是因为龙辰序把阵眼开在神香山，才导致林家遭此大祸吗？

    可是，什么样的阵法有这样大的威力，其影响能延申百年？

    沉默片刻，岳遥看向龙辰序，沉声道：“你所布的，究竟是什么阵？就连裴煜也破不了？”

    闻言，龙辰序下意识地扫了岳遥一眼，并没有回答。

    这时候，林思岚忽然盯着龙辰序，冷冷道:“他布的是魇灵阵，和普通的幻境没什么区别，但只要进了幻境便只能从月镜出入。而且，所有行踪都受控于布阵之人。”

    林思岚的话让孟霄和岳遥都愣住了。

    这么说，龙辰序把他们所有的行为都看在眼里？包括两人前往后山，进了红楼？

    还没等两人想通透，林思岚就再次开口了。

    “这么些年下来，你的阵法困住了无数魂魄，让他们轮回无果。现在又大开月镜，召回裴商洛，你究竟想干什么？”

    林思岚的质问掷地有声，岳遥和孟霄都默契地屏息凝神，仿佛在等龙辰序的一个答案。

    虽然孟霄也很担心魏宁远，但是他现在却不得不妥协，毕竟，魏宁远还在龙辰序的手上。

    而且，他们还没有脱离魇灵阵，性命还掌握在龙辰序手上，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

    夕阳落在海平面上，泛出昏黄的波光。

    海水被一层层晕开，像是幻梦一般，随时会消失无踪。

    海棠树下，四人沉默地对峙，因为之前林思岚的质问，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龙辰序淡然自若地看着他们三人，并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思。

    之前岳遥和孟霄都以为是凶灵把整个村子里的灵魂困在了幻境里，不生不灭，永世孤寂。

    但现在看来，其实不然。

    一切，都是龙辰序所为，他真的想用百年前龙央布下的乾阵来复活她吗？

    为此，搭上无数生灵的性命和灵魂，为此，牺牲龙央唯一的儿子？

    “舅舅，这就是你风风火火要处理的事儿？”一道不高不低的，带有些不耐的声音响了起来。

    孟霄三人同时朝龙辰序身后看去，发现魏宁远不知何时出现在龙辰序的后侧。

    魏宁远抱着双手站在龙辰序身后，与平时活蹦乱跳不着调的形象相去甚远。

    “魏宁远！过来！”孟霄沉声道。

    魏宁远挑了挑眉，不为所动。

    孟霄气急，刚想上前查看一番，岳遥忽然拉住了他，“别去，他，不是魏宁远。”

    孟霄也是急昏了头，直接问道：“不是魏宁远还会是谁？”

    岳遥：“裴商洛。”

    裴商洛……是龙央费尽心思为裴二爷留下的后人。

    虽然岳遥不知道为什么裴商洛的年龄对不上，但是她能猜想到这或多或少和龙辰序布下的魇灵阵有关。

    毕竟，龙辰序也没有老，不是吗？

    想起这个，岳遥忽然转过头看向林思岚，林思岚的容貌也没有什么变化，甚至不是中年时的模样，而是……二十多岁。

    那个时候，不正是龙央布阵之时吗？这和林思岚说的龙辰序十八年后才寻仇，似乎有些出入。

    “魇灵阵，能冻结人的容颜吗？”岳遥这话问的是林思岚。

    林思岚有些讶异地抬头，随即勾唇道：“不是冻结人的容颜，而是冻结时间。现在的海棠村，就是百年前的海棠村，每一棵树，每一株花草，甚至是茅屋土房都没有任何变化。这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龙央死去时的光景，就连我和他，也是。”林思岚口中的‘他’，便是龙辰序。

    连死去的人，龙辰序都要想办法把她变回龙央死时的模样，可想而知，他的执念，有多深。

    虽然岳遥阻止了孟霄的当作，但孟霄还是不相信那人已经不是魏宁远了，顿了一下之后还是吼道：“魏宁远！你干什么呢？还不过来？”

    龙辰序揶揄的望着孟霄，还没开口，魏宁远便抬起头，一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变得阴鸷无比。

    岳遥看向龙辰序，沉声问道：“你对魏宁远做了什么？”

    龙辰序微微一笑，神色淡淡的说道：“其实之前我也想问你们对商洛做了什么？让他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闻言，孟霄紧了紧拳头，他盯着魏宁远，沉声问道：“魏宁远，你还记得我吗？”

    魏宁远，不，应该是说裴商洛。

    裴商洛勾出一抹冷笑，“你在跟我说话？”

    眼前的人虽然和魏宁远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孟霄知道，他确实不是魏宁远了。

    “真正的魏宁远在哪里？”孟霄转头问龙辰序。

    龙辰序松开袖口的一颗纽扣，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站在海棠树下的林思岚走到了众人面前，叹道：“这就是魏宁远，不过，他更是裴商洛，二爷之子。”说完，林思岚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感慨什么。

    闻言，孟霄还想说什么，忽然，裴商洛冷冷的盯着孟霄，狞笑道：“你就是陈琴的儿子？”

    孟霄的母亲姓陈，单名一个琴字。陈琴嫁入孟家之后，旁人都称其为孟七夫人，久而久之，孟霄都快忘了自己母亲的姓氏了。

    现在乍一听见，还有些怔愣。

    不过裴商洛似乎并不在意孟霄的答案，他自顾自的道：“月镜之中，时光凝滞，我在月镜里腻味了，便想出去见识见识。谁知道一出月镜就遇上了陈琴这个老女人，说我是什么妖邪，一定要将我带回天山问罪？真是可笑。”

    孟霄微微皱眉，这些事，他从未听母亲提及过，他只以为，魏宁远就是母亲某位故人的遗腹子。

    在孟家，因追捕妖邪而死的人太多了，所以孟霄从未怀疑过母亲的话。

    可是现在看来，此事是另有隐情。

    孟霄盯着裴商洛，沉声问道：“我母亲绝不是无故问罪之人，当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岳遥站在孟霄的身后，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裴商洛眼底的阴狠。

    那眼神，绝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该有的眼神。

    岳遥冷笑道：“我看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性格极端，从小呆在人鬼混杂的幻境里，恐怕从来不将人命当回事吧？”

    闻言，龙辰序有些诧异的望了岳遥一眼。

    其实这事儿，岳遥算是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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