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灾星（下）

    位阶资源宝殿外，一行白衣弟子，大大刺刺走在广场中间。

    各位阶弟子碰见，慌忙避让一旁，恭敬向为首十一二岁少年行礼。

    “弟……弟子云强，见……见过玄康师伯。”

    “弟子云飞，见过天骄玄康师伯。”

    “弟子木一，贺喜玄康师伯突破到凝海初境。”

    “灵安，见过玄康师兄。”

    ……

    喧闹的广场随着这些人到来突然安静。在一声声或是害怕，或是谄媚，或是恭敬问候中，玄康不住满意地点头。

    俊朗的脸上挂着淡淡微笑，手中摇着把青灵玉折扇，看起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白衣上金色云纹，在骄阳下散发迷人金光，映在他微笑面容上，似是有特殊魔力，让人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

    不过没走出两步，玄康脸上那抹微笑不知所踪，眼睑不悦地一沉，步子放缓，暖阳下全身却透着一股冷意。

    手中青灵玉折扇，在小指和大拇指摆弄下，一开一合。清脆心颤的声响，在人来人往却寂静异常的青石广场上飘荡，不停叩击他周围低头躬身的弟子心脏。

    砰！！

    “你一个杂役蝼蚁竟敢不向康少行礼，还败了康少的兴致，找死！”

    突兀的声音，惊得那些低头弟子猛地一颤，回过神，目光谨慎地顺着眼角偷偷瞄过去。只见一个杂役弟子被幻化出来的巨掌摁在地板上。

    玄康后右手边，一个着白衣银纹衣装的十四五岁斯文少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右手用力虚按地面，斜视巨掌下被镇压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践踏蝼蚁的感觉，当真是美妙绝伦！

    “今天就好好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见到高辈分弟子，要行礼！”斯文少年脸上冷笑放大，迅猛的脚尖带着一串残影，如利刃刺向脸贴地面的杂役弟子侧腹。

    眼下这幕，让那些暗中观察的弟子嘴角猛一扯，眉头紧挤，侧腹肌肉一阵收缩，好似那阴毒一脚刺在己身，窒息锥痛，肠道痉挛，从侧腹蔓延全身。

    这货真特么够毒！

    就在即将刺上瞬间，一低头偷看的黄衣精英弟子，觉得地上那人眼熟，不由小声咕哝：“他不会是灵韵峰那个小师弟吧？”

    呼——

    锐风削在地上杂役弟子侧腹，凶狠的一脚，在千钧之际停住。

    嗖！

    幻化大手一下将杂役弟子拎在空中，斯文少年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在几名同伴和玄康皱眉下注视下，谨慎问道：“你是灵韵峰弟子？”

    抿着嘴，忍着身体火辣辣的疼痛，两眼涣散的小白有些发懵，发生了什么事？谁突然偷袭他？一点武德都不讲！

    不待他反应，身体突然又莫名腾空，紧接着听到陌生的问话，脑子浑浑噩噩的他，未搞清现状，却是很老实摇摇头。

    “哦~不是吗？”斯文少年脸皮一松，露出和煦微笑。

    “那真是恭喜你。”

    “你可以……”

    “继续躺着！”

    砰！

    灵气大手再次悍然落下，地面微微震动，扬起一蓬尘埃。

    沉闷声落在那些弟子耳中，又如一击重锤，心头一颤，头皮发麻，艰难咽了咽口水，这些疯子真是惹不起。

    “唔——”

    再次和青石地面亲密接触，小白好不容易清醒的脑袋，忽地一下又懵了，小脑瓜里面仿佛有几千个星星在那转啊转的。

    “呵，不错。”

    “没哭，挺有骨气。”

    “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你这还骨气能撑多久。”

    扔下一句冷嘲，斯文少年慢悠悠转过身，两眼眯着，撇着嘴，冰冷的目光落在之前出声的弟子上。

    “当然也要恭喜你……”

    “来给他作伴！”

    在那黄衣弟子恐惧眼神中，又一幻化白光巨手带着劲风突袭而至，一把将他抓起，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砰！

    一声巨响，移开的巨手下，黄衣弟子像一尾大虾在那痛苦颤抖地弓着身子，嘴里不停求饶。

    “这位…前辈…我错了…我不该…多嘴…求您…饶了我吧…”

    “啧啧，你们看看，这是求饶该有的态度？”

    欣赏着自己白白的左手，那斯文少年向身后三人阴阴故问。

    “哈，崽种，求饶是啥态度姿势，还特么要人教你是吧？”一旁精瘦少年嗤笑。

    “前辈…对不起…弟子…给您磕头…认错…”

    “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那弟子顶着像个蒸开的包子般浮肿起来的脸，头上尽是冷汗，抖着发白的嘴唇，喘着大气，颤着双手双脚，强忍着疼痛勉强爬起，跪在地上断断续续的磕头道歉。

    “咯咯，小子，哪错了？自己惩罚一下以儆效尤。”另一旁抹着不少粉黛的妖异少年阴柔笑道。

    听闻话音那弟子浑身剧抖一下，颤颤应着。

    “是…是…”

    紧接着呼吸变得急促，两眼痛苦地挣了挣，猛然抡起手，向自己的脸大力扇去。

    周围低着头的弟子们，暗暗吞咽口水，眉头狂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到这帮没人性的煞神。同时又为那弟子感到可怜，只因一句话，就被逼下跪道歉，还要自己……唉。

    不过预想的声音并未出现，抡在空中的手被突然冒出的另一只手抓住。

    “你们未免太过分！”一青衣核心弟子压着心中熊熊怒火赫然站出。

    “嚯。”

    “这么久终于有个人站出来了。”

    “该我了。”

    玄康身旁高个少年缓步走到那二人面前，居高临下蔑视他们。

    “你想让他为你出头？”高个少年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盯着地上弟子。

    “不，不，不。”

    黄衣弟子缓过一口气，虽脸还肿，说话利索起来。

    轻轻挣开被抓的手，伏在地上，偏瘦的身子一颤一颤，“是我自己的错，不用谁为我出头。是我不好，坏了前辈们的兴致。”

    “哟，你还挺识相嘛。”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为难你多不好意思，滚吧。”

    “谢，谢谢前辈。”

    说完，黄衣弟子挣扎着爬起，转身欲离去。

    “太慢了，我送你一程。”脸挂狞笑，高个少年突然一脚飞踹在黄衣弟子背后。

    嘭！

    黄衣弟子凌空飞起，一口逆血喷在空中，扑通一下像条死狗一样摔在地上。可怜挣扎半天没爬起来。

    “混蛋！”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就不怕刑罚殿的戒律！”

    “怕。”

    “我好怕怕哦。”

    “不服你来打我呀。”

    “你们……着实可恶！”

    眼前突发的一幕，气得青衣弟子浑身发抖。看了看被压在地上的小白，还有瘫在地上的黄衣弟子，双拳更是握得吱嘎响。

    他从底层出身，深知修行路的险恶，本不打算惹麻烦上身。可看到倒在地上的杂役弟子，不由想起自己以前被欺辱的日子。

    他也是从杂役弟子出身，底层的艰辛他最是清楚。

    而能来沐灵仙宗当杂役弟子，大都是凡尘间一些孤苦无依、又有些修行天分的孩子。

    这些孩子身世大都可怜，或家破人亡，或背负血海深仇，又或被血亲抛弃，独自一人在险恶的尘世苦苦挣扎，一天两餐，朝不保夕。

    “放开他！”越回想起往事，青衣弟子越是气愤，若不是顾忌这些人星海峰的身份以及实力，他早动手了。

    “放开？”斯文少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缕玩味。

    嘭！

    一脚尖狠厉地落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白侧腹。

    砰！

    在青衣弟子被眼前一幕刺激进入暴怒状态时，突然被精瘦少年从背后偷袭，一下将他拍翻在地。高个少年趁机冲上施援，两人合力将他紧紧按住。

    “呵呵，你们两配合还挺默契。”

    “现在就让他看看什么是残酷的现实。”

    斯文少年再次露出森寒笑意，盯着地上的小白。

    只见他脚尖再次撩起，像冲城锤般重重撞向小白侧腹。

    嘭！嘭！嘭！

    “混蛋，你们这群人渣！”

    青衣弟子嘶声咆哮，可任凭他如何挣扎，始终无法逃脱身上两人的束缚。

    “呵，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斯文少年轻蔑嘲笑。

    “因为我就想看你这种想要救人又无能狂怒的表情。”

    “我就是喜欢看你们这种蝼蚁痛苦挣扎的脸。”

    “啊，多美妙的表情。”斯文少年盯着青衣弟子那恨欲狂的表情，脸上尽是病态的享受和迷醉。

    青衣弟子死死咬住牙关，眼中烧着熊熊怒火，他只恨自己不够强，不能救下眼前的孩子，无力和憋屈一下子弥漫心间。

    唉。

    这世道，终究还是实力地位为尊。不若随时沦为别人脚下践踏的蝼蚁，为世人添些饭后笑料。冲动下自己除了落下一身伤，徒添二两怨气和怒气，又能做到什么？

    “傻子，知道吗。”

    “要不是你强出头，他也不至于遭上这种罪。”

    精瘦少年恶魔般的低语，以及那斯文少年未停下的脚，让青衣弟子一怔，脸上血色褪尽，满是悲哀和苦涩。到头来想要救人，却是害了人。

    周围那些弟子亦不由叹息，星海峰势大，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无权无势，根本惹不起。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这就是生活，是无奈，也是修行。仙途残酷，唯有变强才不会受制于人，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轰——

    怎么回事？

    斯文少年心中一怵，停下脚，猛地往跃去，脸上布满惊惧。

    这……这是什么气息！

    好恐怖邪恶的煞气！

    其他几人连带周围那些弟子，察觉那气息，心中一寒，这小鬼身上有什么东西？竟然散出如此骇人的邪祟气息！

    在九个月前，坠仙山脉的绝地酆渊，小白失去了所依赖的一切——那个陪伴着他的少女。

    而今这些令人厌恶的家伙，那让人憎恶、高高在上、蔑视他人的语气，与坠仙山脉中追杀他们的恶徒如出一辙。

    身上的疼痛与生厌的语气，触动他心中的禁脔，勾起酆渊中的离殇，激出他内心的阴暗，强烈噬骨的复仇冲动，将他彻底淹没。

    他要为落彩依报仇雪恨！

    眼中血煞之光汹涌奔腾，散出的刺骨血杀气令冰冷的地面结上一层寒霜。邪恶煞气如远古大魔出世，欲吞噬周围一切。

    诡异的厄难即将降临。

    “实力不足前，不要冲动急着去复仇，更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而走上邪途。”

    “唯有变强，才能报仇雪恨，才不会任人欺辱。”

    魂牵梦萦的声音，突然在小白脑海浮现，将他从疯魔中惊醒，那是他答应她的承诺。

    彩彩姐……

    须臾间，眼中血光开始消散，邪气，煞气，杀气皆尽退去。

    小白压制下心中的一切，他不能在此引发厄难。厄难一现，必有血光。

    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那个拯救他的小师姐，以及周围无辜的人。他都不能像在杨氏王朝境内那般暴走。

    但是他却不会坐以待毙，自那紫蕴镰蛛王巢穴离开后，那一年半坠仙山脉与妖兽相争的孤独旅途，小白始终秉着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们这群下三滥，给我等着，马上送你们一份大礼！

    冷静下来打定注意后，小白继续压制眼中暴动。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上一次他暴走引动的代价是身体透支。而这次他不敢想，万一让这好不容易治好的眼睛再次失明，可就对不住那位小师姐，自己也得不偿失。

    况且他不能赌，他不能出事，他还有深仇未报，他更有心心念念的约定要去兑现。

    那些约定是为数不多支撑着他的希望……

    广场中突兀的异常，又莫名回归平静。

    余下周边那些一脸悚然又惊疑不定的弟子，小心望着煞寒之气交杂的地面上的小身影。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怎会如此妖异不详？

    “这家伙是…是…妖…妖邪？”

    “他…他…他是怪物！”

    “这小子不会是被什么不详的东西附身了吧？”

    “甭管是不是了，想要命就赶紧离他远点！”

    “靠，这消息太劲爆了！没想到有邪祟敢往沐灵仙钻。”

    “可不，当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还是离远点吧，万一这灾星突然爆发，咱小命难保。”

    压抑诡谲的气氛下就连玄康几人都有些发毛，真是碰上灾星了？

    抬头瞥了瞥四周悄悄后退、远离地上小白的人群，玄康眉头紧皱。

    身为沐灵仙宗第二大峰星海峰的亲传弟子，若是他此刻也畏惧那小灾星，岂不是要被对头笑掉大牙？

    事关他和星海峰的名声，玄康脸色顿时沉下，脑子飞速快转，拿定主意，“灵涛，这妖孽品行不端，邪气太重。废了他，省得祸害苍生。”

    听着玄康故意加重了‘废’字的冰冷话语，斯文少年脸色一僵，看着他不像开玩笑的脸，咽了咽口水。在另外几人幸灾乐祸下，恭敬应了一声。

    然后硬着头皮，顶着地上残留悚人的邪气及身上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小心挪到依旧被摁在地上的小白身旁。

    那青衣弟子也被眼前的异变给惊呆了，这小孩怎会如此？难道真的被邪祟附体？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