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征兵

    韩世忠、赵构在姜城山庄时，吴家军没有得到朝廷的接济，两万多人马只能靠生产自救；生活上也不能再有任何一点奢侈浪费了。

    在山庄里，韩世忠、赵构的几个孩子，除了习文练武，还要帮山庄打杂。

    韩世忠比赵构辛苦，经常带着弟弟吴直，吴敢上山挖野菜，让母亲钟香莲做些点心充饥。

    但是知府大院的豪华程度，是姜城山庄想也不敢想的事；何况敌军已经在城下，知府杜达可以如此冒犯；韩世忠实在难以理解。

    而赵构更具个性，他不愿意坐下来吃饭，明目张胆的想和杜达对峙。

    韩世忠道：“拱哥哥不动情，挺常听娘说‘随乡入俗’这句话，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就照人家的安排去做吧！”

    边说边使劲将赵构拽到餐桌旁的木凳子上。

    不一会儿，觥杯交错，拳打脚踢之声便响起，通畅豁达的帐篷立刻喧闹起来，喧闹起来。

    韩世忠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根筷子，夹了几口送到嘴里，却觉得难以适应这种“肮脏”的场面。

    韩世忠回头看了赵构一眼，只见他拿着一只眼睛盯着桌上的肥羊，筷子一动也不动。

    韩世忠给赵构使眼色，让他自己先吃饱了再走；赵构这才把两个馒头抓了过来，撕得粉碎，一块送到嘴里。

    韩世忠见赵构吃着，心里这才安静，将目光环顾四周，只见杜达能坐在不远处的餐桌旁，也是左搂右抱，由两个陪酒女分别将才夹起来送到他嘴里。

    韩世忠全身顿时泛起鸡皮疙瘩，心中暗暗思忖：“杜达能说得出口，怎也是色魔，如此奢侈？吃饭也要这样让女人陪着？难怪朝廷的军队不会打仗，见金兵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原来上层早就烂掉了？上有下有，怎么可以？”

    12岁的韩世忠毕竟是个杞人忧天的人，朝廷命官杜达能这次宴会并不奢华，而是一种战前动员，激励将士的手段。

    死囚在行刑之前要吃两口，这是因为他要和世人说再见了；每顿饭都是活人给他最后的安慰。

    死囚是被动去死，战士上战场是主动去死，死囚的含义不同；但都是死临行前吃两口饭也说得过去。

    男人上战场那是把头扎在裤腰带上的游戏，战死是很正常的；活着，就是侥幸。

    一位行将死去的人，在离开人世之前，先吃一口，再抱一抱妇女，何乐而不为？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杜达能才安排了这次知府衙门的宴会。

    能在大宋官场厮混几十年，文官、武将都干过，杜达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人分两种，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战争是男人的事；而男人却离不开狗马声色；女人是其中最好的药。

    如果男人在征兵前能得到女人的温柔言辞，将会给他们的心灵打上不可磨灭的烙印；当他们和敌人拼杀的时候，也就忘记了危险。

    若让即将奔赴战场的男人放开肚皮饱餐一顿，再让女人陪着喝一杯；这缠绵不息的仙乐，将融进男人的血脉；即使此去再也回不来，马革裹尸，男人也不怨天尤人！

    韩世忠当然不懂人世间错综复杂的事情，只是一味的埋怨杜达过于奢侈。

    韩世忠一边把饭送到嘴里，一边自言自语：我们吴家军为朝廷南征，杀尽了无数的敌人；从来没有开过这么盛宴。此时此刻，知府大人却摆出盛宴，让将士们大吃大喝，全然不顾城外有金兵驻扎的实际，难道这就是他的激将法吗？或者实践之酒！

    韩世忠心里正想着，却看见一个涂得红红的官妓端了一碗酒过来，将一只手放在韩世忠肩上，抚摸着韩世忠的脸蛋，嗲声嗲气地说：“只顾一个将军多没劲，奴家就来陪你吧；来，我俩喝一杯交杯酒！”

    说话间，便去搂着韩世忠的手臂，将酒也送到韩世忠嘴上。

    韩世忠虽已长大成人，可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仍很脆弱，见官妓如此待他，不由得大发雷霆，把酒碗打到地上，又把官妓打倒，恨恨地说：“你这个臭婆娘，干嘛！”

    酒场子里吃酒的侍卫都平静下来，大家从不同的方向看着韩世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官方妓女被韩世忠推倒在地，爬起来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杜达见状，慌忙赶将过来，两手抱拳施礼打拱道：“大家继续饮食，吴小将军涉世不深，未曾经历过这种场面，还望大家不要见怪！”

    看到杜达能这样说，韩世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扬言：“拱兄弟，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韩世忠和赵构走到院子里，坐在一块石头上，发了一阵子蛤蟆气，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夜幕降临，群星朦胧，但西南方的星光却闪耀着。

    韩世忠忽然心烦意乱，不无悲伤地说：“拱兄弟，明星闪光的地方就是姜城山庄；挺好想念爹娘和伯伯，妈妈，恨不能马上回娘家！”

    听到韩世忠这样的话，赵构也觉得很难受，只是低头不语。

    韩世忠知道赵构也像自己一样想念他的爹娘，心里便不是滋味。

    突然间，韩世忠霍地站了起来道：“拱兄弟，我们俩瞒着爹爹娘娘跑出来杀金兵，可金兵就在胡家铺安营扎寨，我们还陪着这知府吃了两顿？何不潜入城外，找金兵一决胜负呢？”

    赵构激动地点点头，说道：“是啊，知府大人他们都在喝酒，前朝不见三皇，后朝不见五帝，正是我们潜出的好时机！”

    这番话，却又蹙眉怒目道：“不行，永乐军有那么多人把守这四个城门，我们出不去！”

    韩世忠低头一想，暗暗笑道：“拱哥，你糊涂了吗？咱们出了东城门，看守那儿的是甘龙大哥和郭端大哥，这两个跟我们熟悉得米汤气，稍微找个借口，就可以出去了！”

    赵构略一沉思，嘿嘿笑道：“还是挺小弟脑子好，那你就在前面带路，赵构一切听你指挥就是…”

    暂时搭起的帐篷依然灯火通明，划拳行令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

    韩世忠和赵构都振作了精神，走向那匹拴着战马的马厩，路两旁伸出的树枝和草梢把两人的脸都割了下来。

    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马厩里静悄悄的，韩世忠和赵构看见远处有两盏幽灵灯。

    韩世忠拖拉着身边的赵构，悄悄地说：“拱兄弟，从马厩那边的灯光判断，一定有兵士在守着，要是我们两个去牵马，兵士不让牵怎么办？”

    看到韩世忠这样做，赵构便手按前额想了想。

    韩世忠和赵构自从离开姜城山庄，瞎了眼的主意，一路好主意都是韩世忠出的，他这次自己怎么说也得想个法子！

    所以，一边想着，一边对韩世忠道：“挺弟，你别打扰了，这次的主意赵构一定要想出来！”

    韩世忠哈哈大笑：“那就想一想吧，怕你想不出来哟哟！

    话未说完，又听赵构轻声道：“有主意了！

    韩世忠“咦哟”一声，道：“有话就说出来听听吧！”

    赵构将韩世忠拉住，激动万分压低声音道：“挺弟，一会儿我们就见过守卫马厩的士卒，就说知府大人让咱们两人换酒喝，不就解了？”

    韩世忠愣了一下，在赵构身上敲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拱兄，这主意真是不错，快走，咱们快走！”

    韩世忠和赵构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后院角落的马厩里，昏暗的豆油灯下，两个老兵正在那里拉家常呢！

    一位老战士说：“吃晚餐这么久，怎么就没有人来代替我两个人呢！”

    另外一位老兵接过话头道：“快跑！快点咧！”

    老战士说完，黑影中便闪出韩世忠和赵构来。

    看到来人，两个老兵立刻站起身来道：“二位大哥，你两个是不是替我们换的，老奴这口早已生蛆了！”

    韩世忠见这老兵如此问话，哈哈大笑两声，双手抱拳还礼，道：“二哥，我们正奉知府大人之命，来代替你们前去喝酒！”

    赵构一边帮着说：“我们两个喝得很高兴，老爷却让你们换了你们！”

    赵构听不懂这两个老兵的话，便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一个撒脚丫子跑在前面，另一个跑在前面，向韩世忠和赵构喊：“二哥，马草刚刚添上，你们两个只要坐在门口看着就成了！”

    二位老兵的脚步声消失在夜色中，韩世忠和赵构相视一笑，便将汗血马和卢马从槽沟里拉了出来。

    幸好武器、铠甲全挂在马背上，两匹战马消停了下来，便打马来到了知府大院前。

    有两个卫兵站在大门前，韩世忠对他们说：“奉知府令上东门来取代甘龙甘将军！”

    二哨兵见是黄昏时分同知府大人一同进宫的两位少将军，又听韩世忠说上东城门换甘龙甘将军，哪里还敢阻拦，一言不合，便开了门，让韩世忠、赵构进去。

    从知府衙门出来，韩世忠哈哈大笑：“拱兄，我们连闯两关，不过如此顺利，现在只剩下东城门这道关卡了，你看能否闯过呢？”

    赵构哈哈大笑，道：“守卫东城门的是甘龙甘大哥和郭端郭大哥，他们二人今天下午在北城门外见过我们的箭术，我们说他们不会阻拦的！”

    韩世忠见赵构说话有理，便便道：“拱兄弟说的不错，那我们马上去东城门！”

    韩世忠与赵构二人，在夜幕笼罩的长安大街上疾驰，沿街的酒馆如闪电般，忽哗哗地向后退去。

    赵构弯着腰骑在血汗的马背上，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地吹过，沉闷的心绪立刻舒畅起来。

    赵构真想大吼几声，可是夜郎自大却被人说成是有病，于是就把这种心事变成了声音，厉声向跑在一旁的韩世忠道：“挺弟，你快点好不好？”

    当他策马向前走时，韩世忠答道：“快点！”

    说话时，不无自豪地向赵构这边望去，道：“拱兄，这就是长安城，晚上我们在长安街上跑啊！“

    听到韩世忠这样说，赵构听得也笑了起来，知道自己也和自己一样，非常高兴，就继续说：“兄弟，这个晚上骑马还真有趣哇！望着那星星点点的灯光，那阴暗而威严的屋舍，不禁让人心惊胆战，但又能焕发出兴致来！”

    韩世忠回答说：“是的，韩世忠和拱兄弟也有同感！”

    「挺小弟，」赵构说：「你这黑夜，我们的马怎么不跌倒不绊倒，跟白日行驶没有两样，莫非马儿有夜眼？」

    韩世忠见赵构如此心满意足，啼笑皆非道：“拱哥，你说得对吧！真听爹爹说，马是长有夜眼的，就在两腿前侧的脚膝上！脚膝盖上长了夜眼，夜间动作自然畅通无阻，和白日无二！”

    说到这里，韩世忠又是哈哈大笑，道：“韩世忠还听娘说过，夜马的眼睛是一剂良药，可以治病呢！”

    二人边说边往前开，没多久，便到了东城门。

    东城门墙根儿下，甘龙与郭端的永乐军数十人一群群，中间点起了一根火把，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晚饭。

    说是晚宴，其实是每人一个锅盔，一个大葱；喝水也是十几个人共用一个海碗。

    这种斋宴，实在是太简单了，对那些刚从市民转变为军人的人来说，却显得神圣无比。

    虽然他们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人，也许会以永乐军的名义来守城，但他们也可以成群结队地聚餐，而且新婚之夜的新鲜感也不亚于新婚之夜。

    永乐军士一边吃饭，一边讲述自己所见的新鲜事；站在一旁的韩世忠却是思绪万千。

    刚刚从饕餮不禁的知府衙门吃场上走出来的韩世忠，见永乐军士的晚餐用的是锅盔大葱，心里便觉无味，忍不住对赵构说：“拱兄，这也太不公平了，刚才在知府衙门吃的是什么？还有永乐军兄弟吃什么啊？水烧了两重天，好不好？”

    早在赵构心中就有怨言，听韩世忠这样说，更是气愤地说：“是啊，杜达能说得起话来眉飞色舞，可做什么事都像猪狗一样；怎么不给永乐军送些肉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