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夏青豫到底想到了什么,她当场并没有说出来。

    哪怕当时现场不少人都被夏青豫这一喊吸引了目光，但是面对大家的追问，她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有想法,但不确定到底能不能行得通”这样来搪塞过去。

    只是在十月份的某一天,夏青豫突然叫了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家单独出去了一趟。

    回来之后这几个人的表情中都透着一丝难言的兴奋,还有人嘟囔着“稳了稳了”,只不过如果有同事来问的话,这几个人又会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现在不好说，反正到时候，你们就懂了。”

    其他人：“？”

    所以谜语人也会传染的是吗？

    不过片场拍摄的工作也忙，时间一久，大家也就忘了再追究他们那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十一月的时候，《穿着婚纱的新娘》正式杀青。

    他们最后一场戏是在C城一处老旧街区里拍摄完成的。长长的石板阶梯从高处蜿蜒而下,因为常年被路人踩踏而过,有些坑凼处被磨得锃亮反光。石阶边缘生了青苔,看上去破旧又潮湿。

    雨水中姜觅雪从阶梯重重滚落到地上，她的脸和衣服上都沾满泥水,样子看上去分外狼狈。

    镜头的最后定格在她脸部的特写上：少女一张脸已经被脏污沾染,不知道是血还是泥的东西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她的脸庞流下。她茫然地抬头,瞳孔中一片空濛，倒映出天空。

    “咔！”夏青豫坐在监视器后,大喊一声。

    “《穿着婚纱的新娘》,全部杀青！！！”

    姜觅雪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洒水车还没停止工作，顺便洗了把脸——刚刚有染料流进她眼睛里了。

    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则是欢呼一声,有冲上去拥抱同事的，有上来给姜觅雪递了根毛巾，对她关心询问的，也有最切实际的：“导演！杀青宴安排上啊！！！”

    姜觅雪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庄巧也从另一边冲过来，一手毯子一手浴巾，胳膊下夹着事先准备的姜茶，先给姜觅雪把毯子披上保暖，然后就对着她的头发开始拼命搓搓搓。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入秋，C城气候又偏湿冷，这样淋水之后要是不做好保暖的话，很容易感冒的。

    倒是姜觅雪有点哭笑不得：“不用搓这么干，回头还得洗呢。”

    刚刚在地上滚了这么几大圈，她身上都是泥，过会儿肯定得回酒店好好洗洗，换一身衣服。

    庄巧还是比较执着地搓搓：“回酒店还得好一会儿呢！芝姐叮嘱了我，说一定要看好觅雪姐你的身体的！”

    跟着姜觅雪这几年，庄巧和郝芝都已经见识到了对方拼命三娘的本质，就姜觅雪这工作起来不要命的样子，她们还不注意点，难道指望姜觅雪自己注意吗？！

    姜觅雪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捧着庄巧递过来的姜茶喝了两口，祛寒。

    等她回酒店洗好澡洗好头，重新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出来，

    剧组里其他人已经定好了杀青饭的地点——C城一家极为有名的火锅店。

    因为他们要去的人数不少，所以有一批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的工作人员先过去占位置了，剩下的则是先回酒店，把东西什么的都归置好，也等姜觅雪收拾好，再一起乘大巴出发过去。

    这顿杀青饭吃得很是热闹，不止像姜觅雪这样奋战到最后一天的来了，像柏景焕这样，差不多半个月前就杀青的，也通通赶了回来。

    十几个人一张的桌子，他们差不多把那家火锅店包了场。

    姜觅雪坐在夏青豫旁边，照例，她的杯子里还是饮料；不过夏青豫却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站起来，先敬姜觅雪：“这半年多的时间，真的很感谢姜老师！”

    “要是没有你的话，我简直……”她说着似乎有些鼻酸，然后仰头就把杯子里的酒干了。

    “我敬你三杯！！！”

    姜觅雪眼皮跳了两跳：“不用勉强……”

    夏青豫超大声道：“我可以！！”

    而后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把剩下两小杯也干了。

    快得姜觅雪去拦都来不及。

    重新坐下去的时候，夏青豫的手都有点抖。

    不过她还是挥手向其他人致意道：“大家都吃好喝好啊！！”

    姜觅雪观察了一下夏青豫的表情，除了脸色因为喝酒比较急有点发红以外，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目前来看，神志也是清醒的。

    她没多少和人喝酒的经验，对这方面也不太了解……不过像她酒量那么差的，应该不多？

    所以夏青豫连灌这三杯，应该也还好吧？

    ……

    一个小时后。

    “姜老师！！”夏青豫大声道，“你是我的神！！！”

    被夏青豫吊着脖子，坐在椅子上，几乎不能动弹的神，哦不，姜觅雪：“……”

    同桌的柏景焕看起来也已经喝上头了，跟着附和地大喊一声：“永远的神！！”

    夏青豫：“对！！！”

    姜觅雪：“……”

     吴怀在旁边捂着脸，似乎是对这一幕有些不忍猝看，但他的肩膀一抖一抖，另一只手还夹在腋下的位置，偷偷摸摸——

    姜觅雪道：“想笑的话就笑出来吧。”

    吴怀：“姜姐，我是专业的……噗嗤……除非忍不住……噗哈哈哈哈……”

    这一笑他彻底破了功，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笑趴在了桌上，藏在胳膊底下的手机也拿出来了，再次对准柏景焕：“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柏景焕：“？”

    他歪着脑袋竟然真的思考起来：“Y，YYDS？”

    火锅店里面的声音吵闹，不乏有叫嚷的划拳的，就在吴怀用摄像头对准柏景焕，一边企图引导他重复“焕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的话时，夏青豫这边也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扑进姜觅雪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呜

    哇哇哇哇哇姜老师，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你是我的人生导师！你是我的指路明灯！！”

    “要是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拍完《穿着婚纱的新娘》！！”

    “真的，好几次收工以后我都回去悄悄哭了……但是一想到你，我就又有了动力！！”

    “姜老师，你是电，你是光，你是我唯一的神话……”

    姜觅雪两辈子加起来，着实收到过不少的夸赞，上辈子有前辈夸她是“警界新星”的，有帮助过的群众送来感谢锦旗的，或者像这一世外界对她外貌、演技的赞扬等等，即便她没有刻意去关注过，但偶尔看到或者间接听到的也着实不少。

    总的来说，她自认是一个宠辱不惊的人，但听到夏青豫的嚎啕大哭，她还是没忍住……脚趾抠了一回地。

    姜觅雪：“……要不然，你先把我放开？”

    夏青豫：“我不放！！！”

    然后她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唱起自己的跑调歌曲，旁边还有录制杀青宴影像，看看能不能在之后当成花絮放出来的摄影老师，一边憋着笑，一边鼓励夏青豫继续唱。

    “姜老师你先别动，”摄影老师一边努力忍笑一边提醒姜觅雪，“等小夏导演唱完！我看这个可以当咱们票房破亿的彩蛋！！”

    “对了姜老师，考虑来合唱吗？”

    姜觅雪：“……谢谢，但不用了。”

    可能是“票房”两个字也刺激到了夏青豫的神经，在一曲完毕之后，她猛然坐直了身体，猛灌自己一杯啤酒后，大声地宣布：“我现在对我们的电影有空前的信心！！”

    “而这，跟大家共同的努力，有分不开的关系！！”

    她踩着椅子站到高处，身体摇摇晃晃地朝所有人鞠了一个躬：“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配合，感谢大家为电影付出的精力，真的，你们每个人都特别、特别的好……”

    说着夏青豫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姜觅雪有点警惕，怕夏青豫站不稳摔下去，又怕她接着突然唱起来。

    不过在打完一个酒嗝之后，夏青豫就继续道：“我知道我是新人，还是一个女导演，不管是业内还是业外，很多人都不看好我、还有我们剧组。但是我相信！付出的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穿着婚纱的新娘》，绝对不是一部烂作！！”

    “在这里，我郑重地宣布，等剪完片子，我要给《穿着婚纱的新娘》报名戛纳！！！”

    吃喝到现在，不少人都喝得有点上头了，听到夏青豫的口号，也没说什么异想天开，反而跟着起哄：“报名戛纳！报名柏林！！”

    “我们就是坠棒的！！！”

    “怕《生死一线》个屁啊！！”

    “拳打威尼斯！！脚踢奥斯卡！！”

    ——到这里为止，不管喝醉的还是没喝醉的，都觉得夏青豫只是喝嗨了在那里立flag而已。

    本来就没喝醉的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当时喝嗨了跟着一起喊的，等酒醒以后也纯粹当做是玩笑话：毕竟小学的时候咱还纠结过上清华还是北大呢，人要是不会吹牛逼，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只有夏青豫本人在第二天酒醒之后悄悄打了电话问姜觅雪：“姜老师，我昨晚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吧？”

    姜觅雪：“你是指抱着我表白，还是指你要拳打戛纳，脚踢柏林？”

    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对面的大惊失色：“啊？”

    在夏青豫一片“完了完了完了”的叠音中，姜觅雪道：“去试试吧。”

    电话那边蓦地沉默下来。

    姜觅雪又道：“反正没有入围的话，人家也不会出个‘未入围烂片’来嘲笑你。”

    “应该不会比摄影组拜托剪辑，要把你昨天唱歌跑调的视频剪进片尾彩蛋里来的丢脸？”

    夏青豫又是惨叫一声：“什么？！”

    然后她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大概是去找剪辑师求证这件事了。

    ……

    然而所有人，包括夏青豫本人都没敢想的是，第二年四月份，戛纳组委会宣布电影节入围影片，《穿着婚纱的新娘》的名字赫然正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