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

    涂山寒芷和白擎苍同时陷入沉默。

    绛樱封瑾神色微妙,雷霜则跳起来大声起哄：“般配！当然般配了！”

    颜昭闻言立即喜上眉梢，将方才讨要妖族秘籍的初心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全是阿音要为她向师姐提亲的事。

    她悄咪咪朝身旁之人睨一眼,见任青悦轻轻抿起嘴唇,双颊浮现一抹薄薄红晕。

    但她没开口表态，不答应,也没有矢口拒绝。

    任青悦这副表情落在涂山寒芷眼中，她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这副情态所透露出的女儿心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可,可是,她们二人都是女子。”涂山寒芷开口,舌头有些打结。

    南宫音正要辩解,却听涂山寒芷说道：“不是说女子不能结侣,但在青丘,王族之人不得不考虑后嗣问题,今涂山玉已废,狐后姐姐只剩枂儿一个孩子，魔主阁下，你不要强人所难。”

    任青悦脸上红晕唰地褪去,神情苍白而隐忍,南宫音等人也陷入沉思。

    便在这时,颜昭眨巴眨巴眼睛，疑惑不解：“阿娘和阿音生下了我，她们也没有绝后，我和师姐不可以生小小狐狸吗？”

    涂山寒芷面上一囧，心说这孩子真是心大,什么都敢说。

    但她还是坚定自己的立场：“可你这只是个例，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我们涂山氏不能冒这个风险。”

    颜昭还待再说什么，被任青悦伸手拦下。

    迎着颜昭不解的眼神，任青悦神情晦暗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说了。

    自她决定回到青丘，直面自己原本的身份，就注定要承担身为青丘帝女的责任。

    她想过南宫音欲向青丘提亲之事会受到阻挠，原因可能是方方面面，譬如妖族与魔族的恩怨。

    但没想到，真正的阻碍，原来恰恰来自她的身份本身。

    任青悦心灰意冷，受到师尊和南宫音支持而升起的希望之火被现实倏地扑灭，她有些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颜昭也低下头，陷入沉默。

    涂山寒芷见状又说：“鉴于诸位远道而来，驰援青丘，吾等心怀感激，且先看看狐后伤势如何，待狐后醒来，我会将诸位的功绩相告，替颜小姑娘申请古籍借阅的机会。”

    因为不能让颜昭和任青悦成亲，涂山寒芷后退一步，答应拿出古籍，以阻绝南宫音继续撮合两个后辈的心思。

    狐族不同意自己向师姐求亲，颜昭心情不好，能不能借阅巫医古籍变得一点也不重要。

    雷霜和绛樱脸色不虞，但南宫音还未发话，她们有气也只能暂时压下。

    南宫音则托起下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不知道当初苏紫君告诉颜元清的女女生子之法究竟是什么内容。

    所谓堵不如疏，既然妖族不答应这门亲事的根本原因是担心王室的后嗣问题，那么让颜昭和任青悦先生个孩子，是不是就能迎刃而解

    ？

    涂山寒芷可不知道南宫音心里的想法，还以为自己一番恳切的言辞得到了对方的理解。

    “枂公主。”涂山寒芷看向任青悦，“请将狐后送回清瑶宫。”

    任青悦回过神来，纵容内心郁郁，却又不得纾解，她只能暂时压下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点头回答：“好。”

    她扭头看向颜昭：“阿昭，衍天神卷借我一用。”

    颜昭腮帮子鼓起来，表情严肃，皱起眉头：“我要和师姐一起去。”

    “你两度施法救人，损耗颇大，还是留下休息，且南宫前辈伤势初愈，你多花时间陪陪前辈。”任青悦劝说颜昭，“此去青茗山一来一回要不了多久，我去去便回。”

    颜昭不乐意，她和师姐向来是一起行动的，很少这样分开。

    但她还待再辩几句，任青悦神态坚持地唤她：“阿昭。”

    直觉告诉颜昭，她若不听话，师姐就要生气了。

    或许说生气也不恰当，但她能感觉到师姐的心情不是很好。

    颜昭垂眼，自乾坤囊里摸出衍天神卷，交给任青悦。

    任青悦拿到衍天神卷，展开施法，但见金光一闪，她的身影笼罩在氤氲之中，须臾间便从眼前消失。

    颜昭心口重重一跳，她和师姐形影不离三余年，哪怕师姐变成小狐狸，也一直陪在她身边。

    唯一一次她和师姐分开，就是师姐护送狐帝返回妖界。

    这一回，也是妖界之人阻挠她和师姐在一起。

    颜昭心里忽然生出不悦，对妖界这个地方产生了些许怨念。

    有没有可能直接把师姐抢到魔界去？

    但那样的话师姐就要和狐后分开，颜昭自己尝过与生母骨肉分离的痛苦，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妥。

    愁人。

    不如把狐后也抢去魔界，青丘王女，谁爱当谁当好了。

    颜昭胡思乱想之际，涂山寒芷派人来送南宫音等众去清瑶宫偏殿休息。

    太子被擒，妖宫很快恢复秩序，先前投靠太子的妖兵与宫人见到白擎苍和涂山寒芷，没多抵抗便弃械投降，主动领罪受罚。

    颜昭待在偏殿的门廊外闷闷不乐，不愿进屋。

    她抱着腿坐在廊前，望着清瑶宫主殿方向，不知道师姐是否已经带着狐后回来。

    身后木质的地面发出细微声响，颜昭感觉到有人来，但没有回头。

    不多时，来人在她身旁坐下，温声问她：“怎么了？昭儿，你在想什么？”

    是南宫音。

    绛樱雷霜二人不在附近，应当受命歇息去了。

    颜昭闻言却不吭声，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对别人说话问而不答。

    南宫音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颜昭时，颜昭便是这般沉默的样子。

    此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颜昭话多起来，愿意和她沟通，她都快忘记了颜昭最初默不作声的模样。

    “是在想青悦姑娘吗？”南宫音一只

    手撑起下巴，循着颜昭的视线看向远方。

    颜昭这回愿意答应了，闷闷点头：“嗯。”

    南宫音偏头问她：“你想和青悦姑娘结成道侣吗？”

    颜昭不犹豫：“想。”

    南宫音于是又问：“你对青悦姑娘的喜欢，会因为这点挫折和阻挠就放弃吗？”

    颜昭回过头来，看着南宫音的眼睛：“不会。”

    “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惆怅的呢？”

    南宫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方茶台，摆在跟前，招手抽取天地灵气化为清流，注入茶壶之中。

    待水沸，她便沏上一壶茶，分别倒进两个品茗的小盏，递一杯给颜昭。

    她问颜昭：“元清有没有与你说起过，我与她之间的过往。”

    颜昭眼睫忽闪忽闪，回答：“没有。”

    阿娘只说过，她第一次见到阿音是在九幽废墟，从死人堆里带走尚余留一口气的南宫音。

    至于后来南宫音和颜元清如何相知相爱，颜元清并没有细说。

    南宫音握着杯盏，目露追思之色，娓娓道来：“我与元清相识时，她已功成名就，三界遍地都是她的传说。”

    颜元清自创元清剑法，破虚飞升之后，嫌仙界待得无聊，一人一剑破天关，战败一百零八天将重返人界。

    随后她遨游三界，得天眷顾，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起先她只是一时兴起，发了一门善心，救了南宫音性命。

    而后发现南宫音这个魔族很有意思，她喂什么，南宫音吃什么，哪怕故意喂给南宫音有毒的汤药，南宫音也眼皮都不眨就喝下去，根本不像别的魔族那样有心计。

    颜昭被南宫音讲述的故事转移了注意，两眼乌亮闪闪发光，好奇后续。

    “颜元清这个女人，你说她冷漠孤高不近人情，她又能随手将受伤濒死的血魔捡回去医治，可你若觉得她当真心肠好，那就大错特错。”

    “阿娘人不好吗？”颜昭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南宫音为什么这么说。

    “她为人人品当然好。”南宫音神情复杂叹了口气，“但同时，她又是个潇洒自由，不受万物规章束缚的性情，天地规则奈何不了她，人情亦如是。”

    颜元清能遨游三界，内心淡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在魔界待了一阵子，找齐了自己需要的材料，便把南宫音一扔。

    当初怎么捡回的，又把她怎么扔掉，然后拍拍袖子，准备回人界去了。

    于是颜元清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瘪，在寒冥丘被南宫音敲了闷棍。

    颜昭倏地睁大眼睛：“哇。”

    这个故事走向真是猝不及防。

    颜元清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捆成粽子扔在她在魔界暂居的洞府中，而南宫音一脸木讷沉默地坐在床边翻她的乾坤囊，把乾坤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

    “后来呢？”颜昭问。

    阿娘和阿音这都没有成为仇人？

    “后来，我就把她关起来不让她走。”南宫音说着很不一般的话，同时端起茶盏，面无表情地轻抿一口茶水，“我把她收集的材料全毁了，用缚仙索把我和她的胳膊绑在一起。”

    颜昭噘起嘴来，点评道：“阿音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怎么能这样做呢？”

    毁人钱财，真的很不好，颜昭表示很不赞同。

    南宫音闻言，诚恳点头，承认自己的错误：“嗯，这样做不对，所以你不要学。”

    颜昭腮帮子鼓鼓，问她：“那阿娘是不是生气了？”

    “……”南宫音眉毛颤了颤，神色竟颇为微妙，“她没有生气。”

    颜昭扬眉，有点意外：“？”

    阿音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阿娘竟然没有生气。

    她阿娘脾气可真好。颜昭心想。

    南宫音手中端着茶盏，举目看向远方，眼神深邃：“怎么说呢……”

    “她好像……还挺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