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裂神枪、无相铃

    “师弟，眼下哪座峰的炉子还空着？”

    “白阳峰还有几座一品金炉空置。”

    “就那里吧。”

    穆长阳拍板后，领二人前往白阳峰。

    作为九阳府的九峰之一，白阳峰亦是人满为患，不逊前山的丹阳峰。

    石阶两侧古木参天，潺潺水声从远方传来。

    路上，穆长阳与诸多同门打招呼，并与二人讲解“白阳峰十景”。

    风南霄听得津津有味，但周天野心神显然不在此处。

    白阳峰……他来过。

    当年穆长阳师尊尚不是九阳府主时，他曾请其师帮忙炼宝。

    故地重游，颇有几分别样感怀。

    遥想当年，自己还是他们眼中的俊秀青年。只因被魔道坑害，被迫种下“弥罗魔种”。

    而眼下，作为杀害前代九阳府主的始作俑者。自己应该是他们师徒的死敌吧？

    如果……如果穆长阳发觉我的身份。怕是第一时间联络其师，开启“九阳升仙阵”把我这个“大魔头”轰杀吧？

    “我们到了。”穆长阳带二人来到一座十丈高的鎏金洪炉前。

    金炉下方有一座火池，池边升起八根石柱，对应先天八卦。炉身悬浮腾空，有八根锁链插入石柱，在火浪间一伏一沉。

    不多时，天空飞来两只仙鹤。它们拉着一辆堆满天材地宝的金车。

    啪嗒——啪嗒——

    那些灵材落入不远处的一座大坑中。

    穆长阳走过去俯瞰。

    “还不错，几位师叔已经把离渊宗准备的材料精炼好了。”

    挥挥手，风南霄交给他的材料也投入大坑。同时，一股灵焰包裹这些材料，将风南霄二人准备的材料全数精炼。

    至于周天野的无相玄晶铁，穆长阳亲自以六阳神火温养，托在掌心。

    “我要开始炼宝——最后问一遍，你二人确信以‘枪’为主，以‘剑’为辅吗？”

    风南霄看向少年。

    少年重重点头，沉声道：“确定。”

    穆长阳收回目光，袖袍一挥。

    铁枪率先投入金炉。随后金霄石等材料飞入炉膛。

    轰——

    地肺火池的火焰瞬间暴涨，熊熊大火将金炉彻底包裹。

    感受热浪袭来，风南霄拉着少年往后退。

    “奇怪，他炼宝的过程，与前番白先生计算的下材料步骤流程有所不同。”

    “一个人一个方法。物炼转化，是炼器大师的必修课。但根据炼器大师的手法与风格，他们炼器过程也大不相同——仅靠一份配方炼宝，那只是三流炼器师。

    “比如，一两金霄石在六阳神火灼烧下，融化时间为一炷香。一炷香后，必须立刻与另一种熔炼后的铁液融合，然后用虚灵草镇定，延长二者融合状态。待天瑞宝玉溶解后，才能一起以宝液的形式注入铁枪进行材质补强。”

    这就是白无双写下的炼宝前置步骤。

    “但穆师兄不同。他修行‘玄阳十二手印’，擅长以印诀调控灵材火力，继而调整各种材料精炼、转化时间。在他自行改良的聚宝、化宝二印操作下，可以把金霄石的融化时间延迟，无须虚灵草，就可以完成与天瑞宝玉的调和。

    “手法不同、技巧不同，对材料的选择调配也会出现差异。而这便是炼器的学问了。”

    无空小弟对炼宝也这般了解？

    风南霄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对方出自离渊宗天象阁。这一脉本就博古通今，精通天地万象。

    然而他却不知，周天野的炼器知识全是当年穆长阳教他的。

    昔年初来乍到，被五万魔头在天王山追杀戏乐。

    虽然他一点点反杀、挣扎，但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如何学习炼器、炼丹这些手段？

    而且此类手段无法立刻成为战力，在天王山那等险恶的杀戮之地，周天野所学习研究的魔功邪术，多是会造成根基不稳的速成法，是杀人活命的手段。

    直到从天王山出来后，他混入一个门派隐藏。修身养性、巩固修为之余，也学了不少仙家手段。

    后来正是借助这份仙家手段，才在人间混出一个名堂。那时与不少仙道俊杰相识，真正涉猎炼丹、制器、画符等手段。九阳府穆长阳传授的炼器，古玄宗李墨清教授的炼丹术，还有从天清宗学到的画符……

    当然，那些手段只是简单涉猎。周天野的根基一直是幻术。因此，后来才会处心积虑拜师幻魔君，学得幻魔道真传。正因一心研究幻术，周天野对其他法门了解涉猎并不多。剑道，还是这次重新修行后才真正入门。而也正因为他精通幻术，死活不肯放弃幻术。在重修后，才第一时间挑选仇越为目标。假借夺取对方身上的《无相心经》掩人耳目，正大光明修习无相魔道。

    “你说的不错。仅靠现成的配方、步骤炼宝，那就是三流货色。”一边调和灵材物变，穆长阳一边转过身。

    周天野的话，颇合他的脾气。

    他自视甚高，最瞧不上那些死板教条，严格按照师长教导炼器的蠢物。不理解炼器物变的本质，仅学一点皮毛的炼器师，只是庸才罢了。

    “你二人有缘，可以看一看我的‘聚宝印’。若能学到一二，日后你们可以自己修复法宝，甚至自悟炼器法门。”

    作为炼器圣地，九阳府有这份不怕他人偷师的底气。

    而改良“聚宝印”与“化宝印”，是穆长阳最得意的事，也不介意外传。

    风南霄有所意动。

    他这样频繁战斗的修士，法宝日后损毁几率大，能自己炼宝，无疑更好。而传说九阳府的炼器法，本身也是一门极阳心法，可以跟神火门心法相互借鉴。

    至于周天野，他咧嘴一笑。

    “我就算了。我对炼器没兴趣。术业专攻，与其自己瞎胡闹。倒不如寻一个炼器大师做朋友。有法宝上的问题，直接凑过去找人帮忙。”

    穆长阳怔了怔，又仔细观看少年的容貌，感应他的气息。

    之后，他心下暗暗发笑：怎么可能？莫不是通玄境后，劫数降临，导致我心魔丛生？这小子，怎么可能是那个混账？

    但这话，莫名地有些熟悉。

    ……

    哎呀。

    这次坑这家伙，我是用“萧莫离亲眷”的身份。还是直接假称失忆，以骗取同情心呢？

    萧莫离。

    自完全掌握幻魔道心法后，周天野就不在意这个“马甲”了。

    千变万化，方为无相天魔之尊。

    自己马甲重重，扔一个马甲算什么？

    眼下打算重新捡起来，自然是为了继续刺激穆长阳，引发对方情绪波动。在自己的餐桌上，重新添加一盘怀念的餐前小点心。

    唔……还是“魔童计划”这个身份比较好。就说我是萧莫离的后人，不，是玄牝魔道复刻出来的，另一个萧莫离。克隆人这类的。这样就能解释行为、言语的相似程度，同时也让我避开当年的孽债。

    虽然周天野不认为，灭仙之乱和罗明之、宋子琮的故事有什么直接影响。

    但他自己明白，萧莫离当年鼓捣的玩意，在正道这边拉了不少仇恨。所以拜入幻魔道后，他再也没用过这个身份了。

    昔年，萧莫离一副儒生打扮。在人间青楼游荡，惹来不少修士鄙夷。

    穆长阳本也是其中之一。可真正与萧莫离接触后，他才知道对方并非在酒色之乡厮混。而是在各处青楼收集、度化怨魂。

    明白自己误解这位“大善人”，穆长阳惭愧之下对萧莫离有所敬意。而类似的正道青年有不少。他们在萧莫离的行为引领下，生出悲悯众生，为苍生立命的志向。

    然而善意未必会有善果。

    更别说是周天野这个邪恶天魔引导出来的“善念志向”。

    随着仙道后辈在人间行侠仗义，逐渐与堕落、腐朽的皇朝势力起了冲突。

    为冤死的鬼魂报仇？如果凶手是贪官污吏及他们的家眷呢？如果凶手是昏庸无道的周氏皇族呢？

    彼时，正逢玄牝魔道的魔女厮混宫廷，朝廷逐渐被魔道势力染指。

    在萧莫离倡导的“善行”导火索之下，朝廷与仙道冲突越发激烈。最终，在阴姬出面下，爆发浩浩荡荡的灭仙之乱。

    底层修士在自己演法的“灵能火炮”下，死伤惨重。而高层修士被阴姬召集的魔道高手袭击，前代九阳府主便死在大乱之中。

    ……

    肖似故人啊。

    收敛心绪，穆长阳专心炼宝。

    日辉九度挥洒，待第九日白阳峰披上一层金衣时，炉内传出阵阵轰鸣。

    “要成了！”

    在一旁坐着看书的少年合上剑经，目光严肃地注视着金炉。

    一道赤金灵光在炉膛内穿梭，至阳至刚的气息溢出。虽是地级法宝，却隐隐有天级仙器的气势。

    至于周天野的“飞剑”，却无声无息隐匿在角落。虽然周天野能感知到“飞剑”的存在，但这件法宝的存在感极低，正合“无形无相之理”。

    “定！”

    突然穆长阳一声大喝。

    双手缔结“育宝印”，直径一丈的玄青太极图从金炉上方落下。八根锁链立刻震动八卦大道，合成一枚先天太极八卦印。

    噹——

    神枪再按捺不住，嗖的一声冲出金炉。

    风南霄当即腾空而起，一边运转《裂天玄火诀》，一边催动刚刚学会的“玄阳手印·第七式聚宝印”。

    “来！”

    金光璀璨，神枪有灵，直奔风南霄而来。

    少年仰望风南霄握住神枪，挥舞着在云空演绎枪招。

    “你也快把自己的法宝收起吧。”九日炼宝，穆长阳有些疲惫。伸手一拍，金炉再度飞出一件法宝。

    无形无相，晃晃悠悠离开金炉后，自行从天地间隐去。

    少年莞尔一笑，只伸手轻轻摇晃，无形剑气化作密集剑网包裹方圆百丈，将“无形剑”拢入手心。

    却见无形之宝显现，竟是一只近乎透明的铃铛。

    穆长阳有所预料，倒是不意外，反而对少年解释。

    “我在炼宝时，察觉那把枪颇为神异，似生成枪魂、枪灵。在炉内助我提炼玉液，并映射些许仙灵之光。你这飞剑受仙光照耀，也发生某种变化。不过这是一件好事，你的无形剑比预计中，品质更好。”

    少年默默点头。

    叮铃——

    少年晃动水晶铃铛，剑气吞吐下，直接变化为一把三尺飞剑。

    剑身依旧不可视，光辉照耀下，唯有一点寒光剑刃烁烁生辉。

    “不错。剑与铃的形态随意变化。无形无相，玄妙非常。”穆长阳对这次炼器的两件法宝都十分满意。

    那杆枪升级后，材质直追天级仙器。而这只“无相铃”也在地级法宝中排在中游，远超预计。

    而且——

    少年催动剑气演变飞剑时，隐约感觉到此剑多出一个特殊属性，殛光。

    与风南霄持有的神枪，似有一点不清不楚的共鸣感。

    穆长阳并非法宝主人，察觉不到。风南霄境界不到，也感知不到这点微妙共鸣。

    但周天野的帝魂捕捉到了。

    印证了！

    我的猜测得以印证了。

    帝魂欢喜之下，蒙境洒落漫天金花。

    同一炉炼宝，许多时候多件法宝之间会有特殊感应。甚至某件威力无穷的法宝，其克星恰好是同炉所出的另一件不起眼法宝。

    周天野的计划就是这个。

    如果以“九剑”之一的乱神枪为主导。那么同炉而出的“无形剑”或许能成为“此剑”的“剑鞘”。

    没错，乱神枪固然是一把枪。但在九大神兵的定位里，依旧是当年“天外神剑”的九道剑魂之一。

    如果……如果我能让自己的法宝。轮流与“诸剑”一同祭炼。得到“九个剑鞘”的概念，是不是能打造一把克制“九剑全体”的剑鞘神兵？

    而这把剑鞘神兵，是不是也能克制“天外神剑”？

    体量媲美一界，追逐“异星”而来的“天外神剑”，才是周天野这第三位魔帝，所视作的真正大敌。

    ……

    “你们炼制的这把枪，和殛光乱神枪有关？”冷不丁，穆长阳发问。

    少年不慌不忙，含笑道：“果然瞒不过师兄。这枪的确是那把神枪的延续。未来有望晋升仙器。”

    “所以，你才非要助其一臂之力吗？”

    神兵持主之间的情谊啊！这可比我们当年的虚假情谊要坚固多了。

    “此事，还请师兄帮忙掩护。当然，师兄借此得到好处，日后渡劫有望。应该也不会多言吧？”

    虽然神枪没有直接晋级仙器，但此番炼宝感悟仙光之妙，让穆长阳收获极大。

    “渡劫？”穆长阳摇头，“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更进一步了。”

    “师兄天资非凡，道入玄境，傲视同辈。你若无法渡劫，天下修士怕是都要羞愧死了。”

    穆长青与秦清、谷灵萱等，勉强算是一辈人。

    秦清夫妇这样惊才绝艳的英才，也不过魔玄、通玄层次。

    穆长阳也是这一境界，又有炼制顶级法宝的机缘，如何不能渡劫？

    “我心有破绽，渡劫我必然过不去的。”

    不知为何，穆长阳看到这少年，颇有一些倾诉欲。

    见少年一脸不解，他故作轻松的笑道：“我心中有恨。”

    “恨？”

    “我有一个死敌。如今他失踪多年，生死难料。但……不能确定他的死，不能将其手刃，我心中的破绽恐怕无法弥补。”

    因为那家伙，灭仙之乱死了多少人？自己师祖都陨落于那场大乱？

    不了结这份恩仇，穆长阳再无望更进一步。

    ……

    这可不行！

    吃一个通玄高手的道心情绪，和吃一个渡劫高手的心绪，那能一样吗？

    少年立刻上心了。

    必须想办法让穆长阳顺利跨入渡劫境。必要时，自己不介意死在他手中一次。

    金霞飘扬，云雾荡漾。

    二人望着白阳山色，各自陷入沉思。

    直到风南霄练枪完毕，重新过来道谢，才打算二人思绪。

    “不用谢，我获益也很大——放心吧，乱神枪的事，我不会乱说。不过小兄弟与神火门之间，最好把这件事说开。”

    “这是自然。”

    少年沉默。行吧，在帮老点心晋升之前，要尽快安排神火门的人袭杀风南霄了。说来，如果我效仿昔年“舍命救穆长阳”，这次也在风南霄面前舍身一下。看到重伤的我，他会不会如昔年的穆长阳一般，爆出大量情绪念力？

    想到这，天魔之心再难抑制。当着二人的面，他以帝魂沟通宋明羲，送去一个新任务。

    “想办法安排一场魔道偷袭，让风南霄被迫暴露神枪品质，引神火门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