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弥天阁

    墙怪之乱过去十日，渊阳城百废待兴。

    正清殿、神火门纷纷派修士积极帮忙建设，博取民心。此外，神火门主遣曲仲勇、曲灵玉带队，在城内清查魔道奸细。

    这活并不难，毕竟十日前群魔焚灭，大批有“火人”出没的赌坊、青楼早已暴露魔道据点。

    赌坊生贪欲，青楼生色欲，皆为魔道喜欢操持的营生。在这些场所，有源源不断的对象被魔道勾引、堕落。

    曲灵玉这日又来到一处赌坊彻查。

    手下门众迅速查封赌坊，将几个主管带至跟前。

    “大小姐饶命啊，我们和魔道绝无瓜葛。”

    “姑奶奶，我可是祖上八代都在渊阳城讨生活。我家老祖宗还曾经是神火门的管事。”

    “曲小姐，请您还我清白。我上有老，下有小，全指望我呢！”

    几个主管赶忙上前喊冤。

    “行了，到底冤不冤，我们自然会查，先把账本拿来。”

    管事们立刻将早早准备的账本奉上。

    曲灵玉身后两个账房上前接过，当场开始计算清点。

    “师弟们，将这些管事分开，挨个探查。”

    “是。”另外几个弟子上前把管事们带走，分开审讯。

    搜魂那等暴力手段，不方便使用。但以幻术迷惑诱导，区区凡人自也扛不住。

    一炷香后，两位账房将账本放回去。

    “没看出银钱流向的异常。”

    “但他们赌坊在十日前，的确有个火人跑出去。事后查证是赌坊主人……”

    不久，几个男弟子回来。

    “师姐，都查了，没问题。这些管事不知情，应该就是那种情况。”

    “哼——该死的魔道，”曲灵玉挥挥手，“行了。给他们一个教训，先关几日，回头放了吧。”

    凡人为魔道干事，情况太普遍，根本无法完全追究。只要对方的确不知情，不被列入魔道预备役，正道、乾朝、神火门都不好直接打杀。

    毕竟，正道要保留一份“正义”，要拉拢民心。

    “至于这座赌坊……把银钱清点了，回头拿去给城民重建房屋。而那些主管、荷官都遣散。记得——多给他们留三个月薪钱，免得这段时间不好讨生活。”

    安排后，曲灵玉起身离开。

    几个弟子赶紧跟上。

    砰砰——噼里啪啦——

    众人离开赌坊，只见赌坊不远处有一家新店开业，正在放鞭炮。

    曲灵玉愣了，左右张望。

    这条街上的大半营生是赌坊。而她印象中，那个新开的店原本似乎也是赌坊？

    “我记得，前几日已经把那处给查封？”

    “我过去问问。”一个弟子跑过去询问。

    曲灵玉远远看到几个女孩揭开匾额，露出金光闪闪的“弥天阁”三个大字。

    很快，弟子回来。

    “师姐，的确是赌坊，不过他们的营生和一般赌坊不同。”

    “哼——不同？赌坊不就那一套？坑人钱财，直至家破人亡——魔道行径！”

    曲灵玉面色不屑，直接走过去。

    问，天底下最大的赌坊，是谁开的？

    天魔正教。

    第二大的呢？

    天魔正教。

    第三？

    天魔正教。

    第四？

    天魔正教。

    ……

    在赌坊一夜暴富，或一夜破产的经历比比皆是。大喜大悲下的情绪波动，是天魔们最喜欢的饵食。当今各州的大赌坊，背后大抵都有天魔教影子。

    正道曾打算清理天下赌坊，督促乾朝禁赌。可乾朝终究不是正道，只要赌坊愿意纳税，乾朝官员乐意睁一眼闭一眼。

    或许那些赌坊后台是魔道。可赌坊的主事、荷官乃至杂役，可都是凡人啊。

    加上历年有被魔道买通的官员上书：黄、赌两大行当，养活百姓数十万户，禁则天下大乱。

    是真正会引发天下大乱？还是魔道借文书释放的威胁？

    天乾皇帝们不敢赌。

    当然，为了不触及正道的敏感神经，魔道也不会傻乎乎冒险。他们会从凡人中挑选代理人，作为各青楼、赌坊明面上的主事人。哪怕正道明知这些赌坊背后靠山是魔道，却也无法对那些普通凡人出手。

    乾朝不许，民心也不让。

    指着凡人喊灭魔，神火门都不敢。

    万一被魔道推波助澜，成为“无限扩大化的猎魔行动”，最终吃亏的反而是正道。

    在凡间，正道有时候也要遵守凡人的规矩。否则，当初孙晨阳等人何必寻凡人帮忙拍卖断剑？

    曲灵玉走过去，只见“弥天阁”已有不少客人搭伙入内。

    前头回来禀报的弟子王雨解释说：“前几日，弥天阁就已试营。有不少百姓喜欢这类全新的游戏方式。加上今日半价，所以生意很火爆。”

    “哦？是吗？”

    曲灵玉吩咐其他同门暂时不要靠近，只领着王雨走过去。

    若是动静太大，惊扰百姓就不好了。

    ……

    金瑶，百美图上的美人。

    一位在青楼等死的可怜人。这几日得周天野亲自出手造化，已塑成飞天魔体。

    她热情接待客人们前往一个个密室。

    远远瞧见曲灵玉的身影，她心下暗道：公子说的不错，到底还是把她引来了。

    弥天阁开张，神火门有人来查，在周天野预料之中。曲灵玉也好、曲仲勇也罢，金瑶诸女和皮魔早有应对方案。

    “姑娘也来体验吗？一个人？还是与这位小郎君一起？”金瑶将手上的客人交给红梅后，笑着迎上去。

    看着弥天阁一楼冷风回绕，碧光闪烁，不时能看到骷髅身影在幕布后若隐若现。曲灵玉当即出剑：“尸魔道？”

    金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王雨赶紧安抚师姐：“师姐，师姐，你仔细看——那不是真的，是挂在墙壁上的骷髅画。”

    曲灵玉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些迎风飘荡的漆黑幕布后，有一张张阴森恐怖的骷髅图。因画师的画技生动，瞧上去似从图上跳下来似得。

    曲灵玉皱了皱眉，又看向各角落闪烁的碧光。

    “这火焰不是鬼火吗？”

    “是鬼火，却并非妖魔之火……”金瑶赶紧解释“磷火”的用处。

    “此类磷火在郊外便有，我们弥天阁收集起来，用来伪作‘妖魔鬼火’，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妖魔啊。”

    她伸出玉臂任由曲灵玉检查。

    扣住命门以真力检查后，曲灵玉将手收回。

    “你们这里经营什么赌法？我们连一个赌盅都看不到？”

    金瑶笑道：“我们的玩法和一般赌坊不同。要说沾边的地方，便是我们与客人对赌。在我们举办的各类游戏中，如果客人胜出。除茶水费外，入局费全免，且会得到我们的一笔奖金。”

    “师姐，金瑶姑娘说的不错。我刚才问了，其他人都这么说。据说弥天阁很大方，奖金下限五百钱，高的还有金银元宝。”

    “哦？”

    曲灵玉走入弥天阁，往里面看。

    各路客人被侍女们引向幕布后的一个个房间，不时能听到凄厉的惨叫。

    “不玩啦，我不玩了……呜呜……”

    听到声音，曲灵玉马上往那边走。

    “那是哪一间，快带我过去！”

    金瑶赶紧在前面引路，并解释说：“我们这里与一般赌坊不同。我们的主旨就是紧张、刺激。用一些恐怖场景刺激大家情绪。”

    等来到那间密室，看守的青簪想要阻拦，却被曲灵玉强行推开门。

    只见里面有一男一女正在厮磨亲嘴。

    “啊——”

    曲灵玉大叫后退，那对情侣中的女孩也尖叫起来。

    “你们怎么胡乱闯进来啊！”

    曲灵玉连忙撤出来：“这……这……你们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等淫秽生意！”

    金瑶无语。

    这才哪到哪？

    又不是跟我们老家似得，我们提供姑娘。人家可是情侣，人家二人私底下在密室干点什么？我们怎么去管？

    曲灵玉好一会儿恢复情绪：“方才所见，便是那女孩叫出声？”

    回想起来，那间密室里面还有各种狰狞凶恶的魔怪画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金瑶从青簪处了解密室里面的情形，笑着解释：“方才那位客人受不得惊讶，不慎喊出声。后来被同伴安抚，二人方才……并无其他凶害之事。”

    曲灵玉默默点头，目光扫向一楼其他房间。

    “这边也都是此类？”

    “有吓人的惊悚密室，也有斗智解密的，还有一切按照剧本走的游戏……东家说了，我们的生意就是满足客人。帮忙戒赌引流，防止大家去赌坊弄得家破人亡。”

    “哦？戒赌？听上去，你们东家这还是做善事？”

    金瑶脸上带着憧憬说：“那是自然，我们东家是大善人。他看不惯那些赌徒在赌坊赌得家破人亡，特意想出这个法子。

    “他曾说；‘为何百姓沾染毒瘾难以戒掉？一个是贪，一个是刺激。’”

    金瑶领二人回到接待处，为二人看茶。

    “在一次次赌博中，那份期待赌盅下的结果……甚至等待中的患得患失，都会刺激情绪，让人欲罢不能。”

    曲灵玉沉思。

    她最瞧不管赌坊那套行径，听金瑶之言，竟觉得有三分理儿。

    “东家还说，百姓离不开娱乐，离不开精神情绪上的刺激。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用更大的刺激来让他们满足。同时，在每一种游戏中都留下一定彩头，勾起客人的贪欲。

    “这样一来，他们日后便不会再去赌坊，不会再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曲灵玉听罢，狐疑地看向黑漆漆的大堂。

    “就凭这个？”

    “姑娘若不信，可挑选一场游戏亲身体验。”

    “师姐，当心有诈。”

    “这是渊阳城，怕什么？”

    曲灵玉故作不在乎，挥手道：“你随便挑一个吧？带我去看看。”

    金瑶拿起接待桌上的册子，体贴问：“姑娘对鬼怪之物反感吗？对杀戮死亡畏惧吗？这里有些密室主题过于险恶……”

    “无所谓。”曲灵玉满不在乎。

    自己堂堂一个修仙者，会怕一些凡人的东西？

    果然如公子预测一般。

    针对曲灵玉和曲仲勇，周天野早已筹备好了。

    装模做样挑选游戏，最后领曲灵玉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密室前。

    “这是一间兼具解密、冒险，且有神鬼色彩的剧本。进入房间后，我们会扮演成进入一个荒凉小镇的旅人。在这里，有一头千年血僵尸。因为我们是凡人，所以需要用计谋杀死僵尸……”

    金瑶推开门。

    呼——

    一阵阴风吹出来，曲灵玉看到两侧骷髅缓缓看向自己，脸色发青。

    “师姐，咱们还是先离开吧。”王雨体贴说道。

    “不，去瞧瞧。区区凡人的游戏而已……”

    曲灵玉鼓足勇气，抓住金瑶姑娘的手臂。

    “姑娘随我一起吧——你小心些，这里黑，我扶着你……”

    看到曲灵玉这幅模样，金瑶暗暗好笑。

    公子的消息源果然没错。

    曲姑娘神通高强，却唯独怕鬼神之物。

    王雨默默跟着二人同行。

    吱呦——

    大门无风自闭，瞬间密室两侧闪耀磷火。一颗颗狰狞的鬼木被青光映衬得更加凶恶。仿佛是一条不归路，通往前方那座荒芜的小镇。

    ……

    皮魔坐在三楼，与周天野静静观察曲灵玉的状况。

    “你猜她什么时候被吓出来？”

    “我赌她会撑过全程。”

    “这么有信心？你不是说，她怕鬼？”

    “只是小时候被尸魔道惊吓过。但我相信，一位正气凛然的女侠，能强撑着走完全程。”

    周天野将茶水饮尽。

    “行了，你好好在这里看生意吧。有机会，把周围赌坊都盘下来。我的目标是真正打造一座‘诡异小镇’。”

    恐惧、紧张、害怕……

    这些情绪对天魔同样有用。

    谁说天魔只能经营赌坊，不能与时俱进？

    见周天野起身，皮魔赶紧跟起来。

    “你要去哪？没有你的幻力加持，这里未必能吓到人……”

    “你太小瞧我这些布置了。”

    除却幻力外，风水学、心理学的诸多小技巧也都融入其中。各个密室布局本身，便可诱导情绪，且不会有半点魔道痕迹，不会被正道察觉。

    而等弥天阁下面的天魔阵运转起来，吸收恐惧等情绪化作魔域阵地，便可保护皮魔、飞天们不受阳罡之气迫害。

    “可你现在就回客栈？你不是也没事吗？”

    “谁说的？老朋友来了，我要去见一面。”

    朋友？

    周天野从桌上拿起一个橘子。身体化作五色烟雾散开。

    “童密也认识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