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墙壁大罢工

    神火门，神武堂。

    曲烈峰坐在狻猊宝座上。

    堂内站着五个弟子，正跟他讲述这次押镖之事。

    待众人讲述完经过后，大师兄“神鹰”谭亨道：“此番入京拜访那些人，虽然有一些波折。但他们到底是默认了。”

    旁边的“铁鹰”荣道不满道：“师尊，区区一群废物，我们犯得着这样吗？”

    “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想要把乾朝老周家撵下来，这些废物还用的上。”

    “可我担心，他们会首鼠两端。”

    “一群老鼠，不就是这个脾气？”曲烈峰蔑视一笑，“不用理会，东西收下即可。回头到了抉择之时，谅他们不敢反水。”

    神火门瞧不上正道，不仅是理念冲突，也是他们瞧不上正道的软和态度。

    与乾朝联合？

    有什么可联合的？

    乾朝里头多少贪官污吏，不知多少人被魔道腐化，暗中为魔道张目，进行人口买卖。

    等第三魔帝出世，谁能保证乾朝倾向正道，而不是投靠魔道？

    为此，曲烈峰提出主张：废天乾皇朝，以正道联盟统治天下。

    或许有几分私心，但曲烈峰此举却也有大半公心。他认为正道与乾朝联盟，暗里勾心斗角无法全力配合，倒不如让一方占据绝对主导。

    而主导者，只可能是正道。

    可惜他的理念不被正道联盟认可，最终神火门退出联盟。

    你们既然乐意跟乾朝联盟，这么宽宏大量。成啊，我以神枪作本钱，你们也来跟我联盟呗？

    不再是作为正道联盟一份子，而是与整个联盟平起平坐。

    可能是联盟的确脾气软和，也可能是看在神火老祖的份上，更可能是因为神枪的特殊性。

    总之，正道联盟默许神火门退出，并与他们平等结盟。

    这百年间，神火门声势越发壮大。除曲烈峰这位渡劫高手外，还有五鹰八虎十八护法。这三十余人，皆是金丹、元婴之流，是神火门真正的底蕴。

    “永儿也跟着回来了？”

    曲仲勇，小名永儿。乃曲烈峰之子，八虎中的赤虎。

    “跟我们一起回来，只是……”

    铁鹰看向身边的师兄。

    谭亨沉默了下，才有些难以启齿道：“曲师弟回来时，在路上救下一个孤女。”

    曲烈峰眉头一动：“可曾审查过？”

    无间魔道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往正道这边安插奸细的组织？

    “师弟……他或许会查吧——入城时我看过了，她能从八卦镜下走过。”

    曲烈峰暗暗摇头。

    渊阳城各门悬挂的八卦镜，只能鉴别低阶魔众。

    高明一些的，都有法子入城。

    “罢了。你们下去时，把他招来。”

    ……

    “怎样，老子这根赤虎鞭不错吧？”

    “小……小女子身体柔弱，请公子怜惜……”

    东阳院响起淫声浪语，一众婢女丫鬟小心躲在门外偷听。

    谭亨拉着铁鹰荣道过来，见曲仲勇还在“练功夫”，二人纷纷摇头。

    “就算咱们的功法偏向于阳极，可师弟这也太……”

    “他的九阳体特殊，欲望比我们更大一些。”谭亨不便多言，招来东阳院管事传过门主吩咐，便与荣道一起离去。

    半日搓粉抟朱，曲仲勇神清气爽地出来，哼着歌去找父亲。

    不多时，湘玉整理衣服，从屋内出来，打量东阳院。

    一众丫鬟看到她，纷纷低头跑开。

    “果然如情报所言，这位的后宅很乱。”

    不过——乱就是机会。

    她轻动莲足，想要出院，却被两个丫鬟拦下。

    “姑娘……姑娘，少爷说你不能乱走动。”

    神火门不满乾朝，自不会遵从乾朝法律、礼制。

    整座神火门就位于渊阳城正中心，或者说——就在阳州灵脉的中心。

    其占地百亩，由数座园林组成。亭榭精美，花木繁茂，堪称阳州一绝。陌生人来此，很容易迷失在玉水秀树间。

    “那你们陪我好了？”

    湘玉不容二人拒绝，直接跨门出去。

    她清楚自己不会得到信任，而只要自己进来，就可以得到情报，甚至……

    走到湖畔，她忽然听到一阵惆怅琴声。

    “这是——”

    “这是小娘子在弹琴。”左边丫鬟怯生生说，“小娘子喜琴，门主特意把玉音园划给她独居。”

    湘玉沉默不语。

    来之前，神火门的情报她自然全盘了解过。

    曲烈峰原配妻子早死，没有留下孩子。如今他的一子一女俱是妾室所出。据传在五十年前，曲烈峰纳了第二十八房妾。而从此之后，曲烈峰不再纳妾，仿佛转变心思似得。

    她此行目的，除却打探神火门暗中计划外，也有试探曲烈峰本人的意思。

    这位到底是重新找到真爱，还是为筹备渡劫而收心？

    “我听过这位小娘子——陶妙音。当年门主一人一枪挑翻二十魔寨，将她救出。二人之间的感情在民间多有流传。”

    装出一副好奇姿态，湘玉闯入玉音园。

    只见一位素衣美人在水榭中央焚香演琴。

    乌发长倾，丝丝缕缕琴乐灵音环绕发丝，化作灵力缓缓隐去。

    湘玉面色慎重。

    那一头长发积蓄的灵力断然不可小觑。

    而作为曲烈峰的得宠姬妾，她的修行资源也远胜一众。甚至比几位亲传弟子的待遇都强。

    沉思中，她未曾察觉琴声结束，陶妙音缓步走来。

    “娘子，这位是少爷带回来的人。”

    旁边丫鬟的声音将湘玉惊醒，她连忙向陶妙音行礼。

    可面色骤然一顿，自己该以什么礼数面对这位门主爱妾？

    “你叫我妙音姐姐吧。”

    陶妙音托起她的手，轻轻一笑。

    那一霎，湘玉仿佛看到云散后的明月，整个人都呆住了。

    美，太美了！

    即便是女人，她也为眼前此女的容貌所吸引。

    陶妙音对此见怪不怪，仔细交代丫鬟们照顾湘玉，自己与侍女们径自离去。

    湘玉痴痴看着美人离去的背影，目不转睛。

    “姑娘？姑娘？”

    两个丫鬟喊了好一会儿，才让她回神。

    “哎——门主特意吩咐旁人不要靠近。除怕人惊扰小娘子，也是担心大家被小娘子的美貌所摄，做下冲动之事。”

    湘玉揉着脸，努力平静心神。

    自己一个双修高手，本该摘花弄叶，逍遥自在。如今被一个美人闹得心神不宁，这算怎么回事？

    默默念诵咒文，她转身回去东阳院。

    如今见过陶妙音，她确信神火门主为其收心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很好，只要曲烈峰不是快渡劫了，那一切都好办。

    ……

    高处假山上，谭亨默默注视着陶妙音的背影，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

    最终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荣道张张嘴，到头来一言不发，也随之离开。

    一个时辰后，神火门内骤然出现一道诡异魔符。

    各园林的墙壁涌动密密麻麻的魔文，向整座神火门驻地蔓延。

    霎时间魔气滚滚，阴风呼啸。

    曲烈峰正在教训儿子，突然脸色骤变。

    “哪里来的魔头，敢在神火门放肆？”

    一声怒喝，纯阳道罡横扫八荒，将门内一应邪祟镇压。

    随后他不做犹豫，直奔玉音园而去。

    曲仲勇犹豫下，赶紧跟上去。

    直到父子二人确认陶妙音无碍后，才松了口气。

    之后，曲烈峰才对儿子道。

    “你去看看你娘吧，她那边——”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雍容华贵的妇人手持孔雀扇，领着一群妾室浩浩荡荡而来。

    她先是扫向曲烈峰，然后恶狠狠盯着曲仲勇。

    这可是亲儿子啊！

    神火门闹魔祟，他第一时间不来看自己，先跑来玉音园？

    她身后那群妾室更一个个怒火扫向陶妙音。

    因为这个贱人，大人有多少年没与我们独自相处了？

    陶妙音惆怅一叹，转身对曲烈峰道：“门主以大神通镇压邪祟，万不可让对方跑了。若进入城内，伤害百姓就不好了。”

    “哈哈，为夫的手段，你还不知——”

    曲烈峰面色骤变。

    他察觉有一堵墙挣脱镇压，冲向渊阳城。

    见陶妙音看过来，他轻咳道：“放心，城里出不了事。不过为了锻炼孩子们，我打算让永儿和环儿带人去城里抓魔。”

    陶妙音微微蹙眉，曲烈峰连忙道。

    “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着，城内不会有百姓出事。”

    “门主这番爱民之心，相信百姓一定会理解的。”

    ……

    那堵墙飞出来后，墙身一阵蠕动，长出眼睛和嘴巴，然后开始疯狂同化城内建筑的墙壁。

    “嗡嗡——”

    光波荡漾，一座座墙壁挣扎着脱离建筑，变成有手、有足的墙怪。

    “有妖怪啊！”

    百姓们吓得连忙逃走，一座座建筑在惊呼中倒塌。

    “大军——启程！”

    神火门墙魔怪看着自己召唤的士兵，意气风发。

    “让我们对这些人类发起革命！从今以后，我们墙壁绝对不会免费为他们遮风挡雨，更不容许他们在我们身上肆意涂抹乱画。”

    “说得对！”

    “不许他们涂抹乱画！”

    一个个墙怪身体布满鬼画符，都是城内小孩游戏所为。

    他们愤慨于此，疯狂对城内小孩发起攻击。

    还有一个个墙怪发出呼喊。

    “保护墙壁，人人有责。杜绝老化墙壁，年年进行维护——”

    霎时间，整座渊阳城鸡飞狗跳。

    正清殿那边的正道修士纷纷过来帮忙收拾善后。

    ……

    客栈。

    周天野买了诸多小吃回来。

    目前正捧着一碗沙糖樱果冷元子，趴床上吃着。

    看他毫无半点姿态、仪容，皮魔气道。

    “你也太清闲了吧？玄牝魔道的人都来了，你就半点不担心？”

    “担心什么？”

    少年叼着木勺，歪头问：“你怎敢确定，那被曲仲勇抱回来的女孩，就是玄牝魔道的人？”

    “可宋明羲——”

    “他只说玄牝魔道动手，可没说具体怎么来。以我对玄牝魔道的了解，神火门这么大一份宝藏，那群魔女可忍不得。骚起来，怕不是阴姬本人都会从花海跑出来。”

    虽然刚刚只在街道扫了几眼，但周天野大体明白神火门精英弟子的水平。

    嗯，阴姹魔女们抓回去，至少能撑三五十年。或许还会有人被阴姬相中，请入她的巫山国。

    “但你不去神火门瞧一瞧？等神火门出事，那把枪你不打算要吗？”

    玄牝魔道想要夺取此枪，你就不打算去争一争？

    难不成，真把秦岩那倒霉孩子的剑，看成你的了？

    “正道九神兵各有择主标准，除非剑毁重铸，否则一般人可没资格执掌。神火门这杆子枪，在我手里只有销毁的份儿——这玩意忒烫了。”

    真以为周天野没考虑过？

    排除天清、离光、灵凰这三把需天清宗、离渊宗、太幽宫特殊心法才能掌控的仙剑。再排除太上五龙剑这套由血脉绑定的组合剑阵。

    剩下五件神兵中，殛光乱神枪需至刚至阳的心法方可驾驭。两仪灵犀剑是有情剑，唯有挚爱伴侣之人才能执掌。玄微剑两度损毁，择主要求有跟没有一样，谁能重铸玄微剑，谁就是主人。

    羲灵剑轮嘛……

    扫了皮魔一眼，他没有说话。

    周天野懒得和秦岩去争剑。

    在他看来，玄微剑在自己的工具人手里，跟在自己手里没两样。

    他目前锁定的两把神兵，一个是羲灵剑轮，这个要看机会。如果机会不大，就去抢古玄宗的元明玄德剑。这把剑跟古玄宗心法不绑定，反而要求特殊心性。

    周天野寻思：自己心性修为不差，或许能试一试。不成功，那就把剑毁了重铸，照样可以用。

    嘭——

    一阵晃动后，桌上各种小吃纷纷摔在地上。

    少年气得跳下床。

    “怎么，地震了？”

    楼下这时传来呼喊。

    “抗议，抗议。我都十年没修复了，肚子里面都被虫蛀了！你竟然还不修？”

    下面传来动乱声，周天野、皮魔赶紧从窗户望去。

    这一看，二人惊住。

    满城跑着大大小小的墙怪，正不断驱逐、敲打百姓。

    “这是什么手段——太上封魔法？”

    皮魔翻阅童密记忆后了解到。

    此乃北方魔教传下来的秘法，也是太上魔祖的核心理念。

    以魔阐天地，太上魔祖即天地阴阳之主。

    其魔能足以将世间万物魔化。甚至为“概念”赋予魔身。

    在北方魔教全盛期，有岁月之魔，衰老之魔，痛苦之魔，悲痛之魔……也有城池之魔，河流之魔，狂风之魔……

    种种概念、现象被演化为护法魔神——然后在五教大融合中，被诸魔王尊吃得干干净净。

    “玄牝魔道出手了？可她们不是只传承北方魔教的采补法？”

    “不要小看‘太上魔祖啊’。夫阴阳之先，万象之始。一应北方魔教功法，俱化入万象之间。只要有缘，自可入定参悟。”

    作为北方魔教供奉的魔道源头，“太上魔祖”所象征的魔道理念绝不在天魔之下。

    据魔道某些小道消息流传：两千年前东方魔教之主与北方魔教主人喝酒论道，曾戏言：“天下魔道万种，唯东北两脉可谓正宗。”

    此言狠狠得罪其他三家，引发传说中的“五脉大决战”。无数魔道高手就此陨落。而那处战场如今便在离渊宗后山。离渊宗祖师开创宗门的本意之一，便是镇压这座魔道废墟。

    “当初弥罗魔帝陨，北方魔教彻底破灭，唯玄牝一支逃过浩劫。当年玄牝魔道只保留‘阴姹欢喜魔母尊’传承。可这些年阴姬参悟阴阳奥妙，已将‘转轮王’‘大日天子’两大道统功法补全。而如今的太上化魔法，则是——”

    “刹律王？”皮魔摇头感慨，“这尊魔王尊传承早就失踪，想不到——”

    四绝天之北方魔王尊，且为北方魔教秘传，外人无从祭炼。

    其权能为代魔祖行律，敕命天下万魔。

    顿了顿，他指着下面的乱战。

    “眼下怎么办？我们出手帮哪一边？”

    周天野将尚且完好的一盘蜜饯托起：“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