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时间长河的逆流

    沉浸在睡梦之中，郑庭赫隐隐约约能听见女人轻微的抽泣声。

    脑袋昏昏沉沉，他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到他完全做不到。

    宁雨……应该没事吧？

    “嗯……”

    身躯很疼，钻心的疼，疼得他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这微不可察的声响，惊动了病房里的所有人。

    洛月影、叶瑶、宁雨，还有看上去疲惫不堪的郑九城。

    他终于醒了？

    睡了半个月，他终于舍得醒过来了？

    郑九城右手紧紧的抓着椅子上的扶手，忐忑的凝视着病床上的儿子，没敢出声打扰正在检查的医生。

    当听到医生宣布，郑庭赫已经成功渡过危险期，很快就会醒转过来后，郑九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叶瑶娇躯软了下来，如若不是洛月影扶住，她或许会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终于醒了……”

    嗓音略微哽咽的叶瑶靠在平生最大的情敌身上。

    洛月影凝视着郑庭赫，脸上露出了这半个月来第一个灿烂笑颜：“他哪舍得不醒过来。”

    宁雨已经是泪流满面，不停的抽噎着。

    郑九城扫了眼病房里的三个小姑娘，而后偏过头看向窗外，轻轻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

    兔崽子，你这次，差点要了你妈半条命。

    这半个月，每晚都是江雅宁照顾儿子，几乎没怎么合眼。

    这长达半个月的熬夜通宵、近乎自虐的陪伴，江雅宁在昨天就已经病倒，现在由江雅妮还有艾晴照顾着。

    醒了，郑庭赫醒了。

    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的郑庭赫终于是醒了过来。

    下午三点，病床上的郑庭赫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目光一片浑浊，还有些许刚醒转过来的迷离。

    看着一张张满含殷切关怀的脸庞，郑庭赫干燥的嘴唇微抿，脸上洋溢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还活着，真好。

    大脑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郑庭赫先是冲笑容疲惫的郑九城眨了眨眼，然后看向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们三个居然还能凑到一起。

    也不知道自己这次睡了多久。

    看着病房里的三个女孩，郑庭赫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大脑的昏沉让他没有心思去想。

    郑庭赫对着洛月影招了招手，后者很快握住了他的那只手。

    “抱歉，让你担心了。”

    看着老婆苍白的脸颊，郑庭赫有些心疼。

    洛月影咬着嘴角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郑庭赫。

    郑庭赫刚醒，医生说他需要充足的休息，让病房里的郑九城他们不要过度的打扰，最多在病房里面呆半个小时。

    让父亲帮忙将病床摇起来一些，郑庭赫又对叶瑶和宁雨笑道：“我都醒了，你们还哭什么，都不漂亮了。”

    不说话还好，话音一落，两个女孩本来只是蕴满泪珠的美眸，如决堤的河岸，泪珠不停滚落，只是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看见她们肩膀轻微颤抖，郑庭赫同样心疼不已。

    “不哭，”郑庭赫努力的笑了笑，“再哭别人都以为我死了，你们在哭丧。”

    哭丧两个字太过不吉利，不仅是叶瑶和宁雨，就连郑九城和洛月影都瞪了看上去有些虚弱的郑庭赫一眼。

    哄了一会儿两个女孩，郑庭赫余光看向洛月影，确定对方脸上什么异样的表情他才松了一口气。

    “爸，我妈呢？”

    没见着江雅宁人，郑庭赫有些不满。

    “你妈也病了，你干妈还有小姨在照顾她，陪她聊天。”郑九城轻声道。

    “小姨？江雅妮？”郑庭赫皱了皱眉，“她又回来了？”

    听见江雅妮这个名字，叶瑶脸色微变，郑九城则是挑眉：“不是早回来了？什么叫又回来了？”

    早回来了？

    郑庭赫又环视了病房一眼，大脑思考能力的逐渐恢复，他总算是知道刚醒来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哪些地方有些怪异。

    “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十六天。”

    “半个月……”

    郑庭赫喃喃自语，而后突然笑出了声。

    “不过半个月，你们怎么看上去年轻了这么多？特别是你，父亲，看上去哪像快六十的人？”

    “怎么？我躺在医院的这半个月，你老人家是去整了容还是打了针？”

    话音一落，病房所有人都愣住了。

    郑九城上前，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目光微沉：“脑子坏了？”

    他不过四十八岁，就成快六十的人了？

    “能不能盼我点好？”郑庭赫很无力的在父亲手腕上打了一下，“我说真的，老婆和瑶瑶她们都还好，只是看上去好像嫩了点，你老人家……看上去就像年轻了十岁一样。”

    “老婆？”郑九城脸色又沉了下去，“你指的哪位？”

    郑庭赫：？？？

    郑九城感受到了儿子那如同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

    病房里的其他三个女人，却同时变了脸色。

    她们都已经察觉到了郑庭赫的异常。

    叶瑶俏脸上浮现出一抹名为恐慌的情绪。

    郑庭赫盯着父亲看了良久，才轻声说道：“被车撞的是我，脑子坏的怎么是你？”

    洛月影和他证都领了，老婆还能指谁？

    “说到车祸……”郑庭赫脸色这时也沉了下去，眸子深处有冷光闪动，“查了吗？谁敢在春秋会所门口动手？”

    春秋会所？

    郑九城迟疑了两秒，立马转头叫起了医生。

    儿子出事的地点，明明在老安汉街的那个十字路口。

    他要让医生好好检查一下，这小兔崽子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医生”两个字刚出口，洛月影、叶瑶乃至宁雨，都同时拦住了郑九城。

    “干爹，他现在应该是刚睡醒脑子有些懵，不用这样小题大做。”

    “叔叔，半个小时也到了，我们先出去，让他好好再休息会儿。”

    郑九城瞥了三个女孩一眼，嘴角尽量扯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这段时间你们都没休息好，也辛苦了，现在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别像你们阿姨那样，先把自己累垮了。”

    叶瑶和宁雨都是轻轻点了点头，而洛月影却轻声道：“叔叔，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他说。”

    郑九城看向儿子，征求对方的意见。

    郑庭赫再次凝眉。

    不对劲。

    月儿和爸之间，怎么会如此生分？

    而叶瑶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俏脸，更加苍白。

    待郑九城三人离开病房后，洛月影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郑庭赫。

    郑庭赫被这样看得有些发虚，虚弱的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洛月影嘴角微微上扬，没说话。

    “是不是想问宁雨的事？当时是瑶……叶瑶瞒着我叫她来的，我真不知情，我已经好几年没和她联系了。”

    听见这番话，洛月影那微妙的眼神渐渐散去，心中那个荒诞的猜测逐渐得到了证实。

    眼前的老公，好像是上辈子的老公。

    有点拗口，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洛月影依旧没说话，郑庭赫心情有些忐忑：“我俩证都领了，你就别疑神疑鬼的……我早就看开了，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洛月影轻轻吐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她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郑庭赫。

    本来还想解释的郑庭赫也不说话了。

    因为他正盯着屏幕里的自己怔怔发呆。

    里面是一个青少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遥远得不能再遥远。

    虽然脸色还有病态的苍白，却依旧能看见这张脸上张扬的青春气息。

    很快，洛月影锁掉手机，让郑庭赫看见了锁屏上显示的年、月、日。

    郑庭赫嘴巴渐渐张开，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天空一片蔚蓝，白云皑皑。

    比他记忆里的天空，要蓝上不少，也要清澈很多。

    脑子有点晕，郑庭赫说话都开始结巴：“现在……你……我……我重生了？”

    这种俗套的桥段，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脑子没坏，”洛月影很欣慰的放下手机，“反应很快。”

    想到刚才看到的年月日，郑庭赫嘴角略微抽搐：“十九岁？”

    洛月影笑而不语。

    “不对，”郑庭赫猛地摇头，“我十九岁的时候没有出过车祸！”

    “现在重要的是你要好好休息，”洛月影起身，没有跟老公解释什么，“等你养好身子，你会发现，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你想不到的事儿。”

    洛月影走了，离开了病房，留下郑庭赫一个人在病床上愣愣出神，云游天外。

    良久，他很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神经病吧……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劫后余生的郑庭赫一直在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江雅宁闻讯赶来。

    江雅宁面色苍白，桃花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显得很疲惫。

    看到郑庭赫的一瞬间，她激动的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几次开口，嗓子都沙哑的说不出话来。

    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江雅妮，同样一脸的激动，美眸微红，水光盈盈。

    郑庭赫很懵。

    面前的老妈实在是太年轻，年轻得他觉得不真实，江雅妮同样如此。

    更让他发懵的是，如果他真的重生了，现在是十九岁，那为什么江雅妮会在益城？

    从刚才郑九城的话中可以得知，江雅妮不是他出事后才来，而是早就在。

    为什么会这样？

    懵归懵，郑庭赫还是伸手拍了拍江雅宁的肩膀，安慰道：“我没事了。”

    江雅宁声音颤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

    “真没事，就是睡得有些久，再过两天我立马能活蹦乱跳。”

    “还疼吗？”

    江雅宁桃花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态，郑庭赫可以想象，他昏迷的这半个月，老妈肯定是一直守在他身边，没有好好休息过。

    “一点都不疼，你继续回家休息，医院有人照顾我。”

    郑庭赫很心疼老妈，江雅宁却执意要留在医院里，没有回去的意思。

    没办法，郑庭赫只能陪老妈说这着话，将江雅妮冷落在一旁。

    突然，江雅宁起身，偏头看向妹妹：“你看着点他，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嗯。”

    江雅宁一离开，江雅妮就坐到了郑庭赫旁边，一双美眸略微泛红，直勾勾地盯着他。

    从这双眸子里，郑庭赫看到了担忧、惊喜、激动，还有……柔情蜜意？

    完完全全的不明所以，郑庭赫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他也不需要说什么，因为江雅妮也是将他抱在了怀里。

    江雅妮的胸很大，郑庭赫差点没背过气。

    不是……

    这到底怎么回事？

    当江雅妮推开他，吻在他额头上的时候，郑庭赫陷入了莫大的迷茫与震惊。

    这个重生，怎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接下来几天，由江雅宁、江雅妮、洛月影、郑九城轮番在医院照顾郑庭赫，当然，也有很多人来医院看望他。

    不知为何，自他醒后，干妈艾晴还有叶瑶就没有再出现，宁雨也没有再来过医院。

    不过当他在病房里看到年轻得不能再年轻的陈钊、陆昊他们，郑庭赫不得不接受事实。

    他确实重生了。

    而且，他也发现了一件事，好像老婆也重生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

    这天，轮到洛月影照顾郑庭赫，聊了一些关于重生的事儿后，她看出了老公的欲言又止。

    “这些事儿等你出院再想，而且……很多事我也没法给你答案，你需要自己去找。”

    她紧紧盯着老公，想要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这一年的记忆。

    然而，郑庭赫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醒过来已经有几天，思绪一直很纷乱的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月儿，我现在十九岁……”郑庭赫的声音都在颤抖，那是难言的激动，“也就是说，菲菲还活着？”

    乔菲菲的死亡，一直是他不愿意提起的回忆。

    当年，如果他没有拒绝乔菲菲的告白，女孩不会难过到再一次出国去环球旅游，也不会遇见那次举世震惊、无人幸免的空难。

    每每看到那一篇篇满含少女情思的日记，郑庭赫都心如刀绞，悔恨万分。

    “嗯。”

    洛月影怔了两秒，嫣然一笑。

    “我要见她，现在就要见她。”

    郑庭赫激动得肩膀都在颤抖。

    “她前段时间在外面旅游，怕她担心，这半个多月我都没告诉她你出了车祸，”洛月影拿出手机递给老公，“你想见她，就自己给她打电话吧，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拿着老婆的手机，郑庭赫颤抖的解开密码锁，找到乔菲菲的电话号码拨通了过去。

    那明明很优美的手机铃声，落在郑庭赫耳朵里，却是那么的漫长和折磨。

    “月影姐？”

    终于，电话接通，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郑庭赫瞬间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