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二十七）

    年级主任的办公室与其他班级教室不同，她拥有独立的办公环境，即走过办公室区域内有两间独立的房间。一间是年级主任办公室，另一间则是广播室，从办公区域进来的是广播室的后门，还有一扇大门通向走廊。

    黎落此刻进入这间独立办公室有些窒息，空间太小令他呼吸困难，加上腹部有伤强忍着。

    年级主任这下卸下了那凶神恶煞的面具，露出一脸慈祥温柔的面容，让黎落有些分不清，心里不得不感慨一下：女人变脸为什么这么快？

    “黎落啊，你来我们学校也有一段时间了吧。还有什么地方不知道的吗？上次我也没有找过你们班主任，新学生嘛，总是要给一段时间好好适应的。不过，你跟你同桌是怎么回事？能跟老师说说吗？”

    黎落忙解释道：“老师，我和同桌就是同学。”

    “那小纸条怎么回事？”

    “老师，我真不知道。”

    “你还不承认？是不是要我广播点名通报批评你才知错？”主任老师又变脸了。

    黎落道：“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您就是上电视发新闻稿我还是不知道啊。”

    主任老师没想到这个黎落竟然公然顶撞她，便拿出杀手锏道：“让你家人来一趟吧。我教育不了你。”

    闻言，果然奏效，黎落怂了。

    低头不语。

    主任老师又道：“现在知错了？”

    黎落的眼眶有泪水在打转，用衣袖擦拭了两下，道：“嗯。知错了。”

    那好，现在自己写份检讨报告去广播室读出来。

    黎落猛地抬头，双目注视着老师，道：“老师，我已经知错了，为什么还要写检讨去广播室广播？”

    “怎么？你对我的做法有质疑？”老师双手环抱，翘起二郎腿道。

    黎落道：“您这样真的好吗？不觉得很伤人自尊吗？”

    “家有家法，校有校规。你触犯了校规就要接受惩罚。功过不相抵。你现在跟我谈自尊？有什么资格？是你犯错在先，我不好好教育一下你，难道我这个年级主任是个摆设不成，全校这么多双眼睛，都跟着你学吗？”这次主任老师拿出了师威，让黎落无话可说。

    主任老师望着黎落沉默不语的样子，又道：“这种事情难道要女生站出来，让她来写检讨去广播室吗？”

    黎落脱口而出道：“不要。我去。”

    “只要你敢于认错，女生自然就懂了，这件事就不会再发生了。”主任老师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黎落，接着拿出纸笔让黎落坐到对面的办公桌上去写检讨。

    黎落就这么站着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份模板检讨书。

    下午两点广播室的音乐换成了黎落的检讨报告。

    他拿着检讨书一步一步走向广播室的那张桌子，对着话筒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按下开关键。

    主任老师进来了，问道：“你再不读，上课时间就要到了。你不回去上课了吗？”

    黎落此刻的眼神很无助，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仔细想来最近发生的事情，他突然眼眶红了。

    “两分钟的时间，赶紧读完检讨书。”主任老师已经没有了耐心直接发出了命令。

    黎落此刻手指颤巍巍，心神不宁，按了红色按钮开关键。

    刺啦——喇叭响起一声噪音，接着是回音。

    黎落一字一句地读着手稿：

    我是初三2班转校生黎落，在校期间犯了错误，让女同学......

    黎落实在读不下去了。

    他没有关上红色按钮，主任老师闯了进来，问道：“为什么不读完？”

    黎落带着哽咽的嗓音，道：“老师，我没有做过，我说不出口。”

    “你......”老师怒道：“让你读个检讨你都能搞砸，像你这样将来能做什么？”

    黎落站起身把检讨书揉成了一团，道：“学生求问，何为师？”

    主任老师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冷声道：“教书育人就是把你们培养成有用的人。”

    黎落道：“有一篇文是这样写的，他说：今之师。举业之师也，执经授书，分章截句，属题比类，赚摘简略，剽窃程式，传之口耳，安察心臆，判圣弃古，以会有司。是故今之师，速化苟就之术，干荣要利之媒也......”

    “混账！谁教你这些的？”主任老师怒气难消，摔了一叠册子在办公桌上。

    黎落沉默着站着，校园内却响起了阵阵掌声和欢呼声......

    只听到校园内不停地大喊“黎落”“黎落”“黎落”“黎落”，带头的竟然是夏逸涵的表妹夏秋。

    主任老师赶忙打开播音室的门看到楼下都是学生，从广播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又慌忙转过身把广播开关按钮按了一下，怒道：“黎落，你是在故意让我难堪是吧？”

    黎落道：“老师是您先不尊重我的，我只不过在向您学习。我是您亲自教育出来的学生，对此，您还满意吗？”

    隔壁办公室，电话响起，主任老师慌忙地跑了过去，只听她拿起电话就变了一副嗓音，道：“是是是，马上来，马上处理好。”

    挂断电话后，无计可施的主任老师只对黎落说了句：“你先回教室去吧。”

    操场上人群中议论纷纷，黎落犹如冉起的新星在这一刻变成了学校的风流人物。

    “夏秋，你认识黎落？”

    “对啊。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真是不错，初三2班耶。”

    “好可惜，快要上高中了，我们才知道学校有这样一位大帅哥。”

    “哈哈哈......”

    不远处周艳和同桌目光闪烁，望着广播室楼下的操场人群的谈论，瞬间阴沉了脸。

    黎落从广播室的正门走出去，从走廊上下楼。

    大家看到黎落出来了，不约而同道：“黎落......黎落......”

    这让黎落不得不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去，只见人群中有张熟悉的面孔。

    “夏秋。”黎落大喊一声。

    夏秋浅然一笑，周围人都向她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周艳的脸色更沉了。

    黎落迅速下楼，走到夏秋跟前，道：“咦，怎么没见过你？”

    夏秋悠然一句道：“我住班主任家里，平时功课抓的严，很少出来玩的。”

    “难怪我都没怎么见过你。”黎落看到夏秋，有了一丝亲切感。问道：“这些人是你叫来的吗？我听到很多人在喊我名字。”

    夏秋道：“对啊。那个年级主任早就看她不爽了，只是没有人敢办她。”

    旁边的同学道：“你是第一个没有在广播室读检讨的人喔。”

    黎落问道：“难道很多人都广播过？”

    夏秋道：“也不是很多人，只是，你是第一个敢跟老师对抗的人。”

    夏秋与一群围观的人群正在和黎落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周艳见状转身气呼呼地回了教室，黎落的同桌则嘴角上扬地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才离开。

    夏秋道：“你知道我住在班主任家里，一般都是家里有事了才给我打电话，可是昨晚我哥打电话居然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嘴巴嘟囔着，上下打量了一番黎落，又问道：“你跟谁打架了吗？”

    黎落道：“没有，没有，不碍事的。”话落他便逃避问题，准备回教室，又被夏秋叫住：“黎落，我哥说来看看你。”

    黎落转身回头，夏秋已经和同学们走远了。

    回到教室的黎落却收获了一个惊喜，走进教室大门，全班同学都在鼓掌欢迎。男孩子们都笑盈盈的，就连隔壁班的绯闻男友也来凑热闹，对着黎落竖起了大拇指。

    黎落恍惚间仿佛走错了地方，明明他不受欢迎，大家多少都有点孤立他，而今，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让他受宠若惊，实属不适。

    王畅一直观察着周艳的态度，这次周艳倒反常了。周艳原本是站在讲台边上的，可是黎落一进来她面无表情冷眼看了一下，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位置，避免了与黎落的接触。

    黎落面对大家的拥戴反倒不知所措，王畅站了起来，道：“黎落，这次你可以啊，就没听过谁还敢得罪老师的？”

    黎落低头摸了摸鼻子。

    “不管怎么说，黎落是我们班的人，欺负他就是欺负我们三2班，做的好。”

    黎落赶忙解释道:“大家不要误会，我只是说了心里想说的话，没有诋毁老师的意思......”

    “黎落，你紧张个什么劲？放心吧，校长正找她谈话呢。你没事的。”

    “哈哈哈......看你平时柔柔弱弱的，做起事情来倒是不赖，现学现卖的。真是大快人心啊......”

    同桌听到有人说校长正在找年级主任谈话，神情变得深沉起来，看黎落的眼神里总是藏着一丝神秘。

    黎落回到位置试着用最快的速度平复刚才的心情，同桌小声道：“黎落，对不起啊。”

    “没事了。以后别再写小纸条了。”

    “黎落。”同桌又喊了一声。

    黎落刚翻开书本又合上，侧脸问道：“怎么了？”

    “我......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许告诉别人。”

    黎落微微一笑，道：“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

    “黎落，你答应我嘛。”

    “嗯。”黎落点点头。

    “她......是我妈。”

    “谁？”

    “年级主任老师，就是今天为难你的老师。”

    黎落有些吃惊，大脑短路，表情呆滞。

    同桌又低下头道：“只是......我不是她亲生的。”

    黎落调整了下坐姿，侧身撑腮，认真倾听。

    “我没有见过亲妈，从我记事起，大家都要我叫她妈妈，但我并不喜欢她。她跟我爸有个儿子，我总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像个......第三者。”

    黎落目光柔和，轻声道：“假如你体验过无父无母的生活，你就会懂得，即便是再婚家庭也是孩子的港湾。”

    同桌不解问道：“你是孤儿？”

    黎落不语，沉默了片刻道：“不，我有家。”

    同桌又道：“你不会理解的，其实我每次惹出的事情只是想给她制造麻烦，但不是真的想害她。我只是，想得到她的关爱，就像她对弟弟那样的宠爱。可是，每次惹出的麻烦她都会利用职位去惩罚别人，以此来告诫我。”

    黎落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方式得不偿失啊。”

    “因为弟弟总是犯错，调皮，我也想成为弟弟那样。”

    黎落道：“也许，她更希望你这个姐姐将来能够保护弟弟。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她可能觉得你或许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同桌低头不语，黎落又道：“其实，你很聪明对不对？也没有早恋，你只是想要以一个问题少女的身份来获取他们的关注罢了。”

    同桌抬头注视着黎落，眼眶开始泛红。

    黎落刚准备开口，王畅却在他身后拍了他一下，道：“哥儿们，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正笑着，突然脸色变了，望着同桌的脸色不好，问道：“哎哎，你们？这是怎么了？”

    同桌擦了擦眼睛，道：“没事没事，刚才眼睛里有东西，揉不出来，现在没事了。”

    黎落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王畅双手撑在黎落的书桌上，表情尤为丰富，道：“姜尚想认识你。”

    黎落双眉紧蹙道：“姜尚？”

    王畅又道：“不对不对，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应该是姜尚想通过你认识一下你哥，程耕洋。”

    黎落又问一遍：“姜尚是谁？”

    同桌道：“咱们学校的打架王，一心想混格斗圈的，就在对面那栋三楼教室。”

    黎落一听，头上一排乌鸦飞过。问道：“昨晚上的老大？”

    王畅此刻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只见他盯着窗户外的走廊上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