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捉知了猴

    夜晚，村头大槐树空地，再次聚集了乘凉的人。

    有人提着笨重的录音机出来，按下播放键后，磁带转动的声音就滋滋作响，紧接着里面便传出来迟志强的独白：

    【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我没有响亮的嗓音，也不具有动人的歌喉，但我有一颗诚挚的心。

    在这美好的夜晚，我要介绍这首我心中的歌，奉献给我的亲人和朋友。我曾站在铁窗前，遥望星光闪闪，那闪闪的星光就象妈妈的眼睛一样，让我低下头来悔恨难当！】

    即使是再懵懂的孩子，此时也知道这是要播放《铁窗泪》了。

    于是在里面歌声响起的同时，孩子们此起彼伏地跟着唱道：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望外边，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相比于小孩子们附和着唱歌，大人们则似乎更津津乐道迟志强入狱的原因，有人说报道上说他犯了流氓罪，和女人在家里跳脱衣舞，但更多的人却坚持认为他是犯了弓虽女干罪。

    至于这首歌唱歌部分的原唱其实是翟惠民张秀艳，则自动被人们给忽略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偶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八卦。

    秦扬趴在麻袋上，旁边是趴在另一个麻袋上的周米花，对面则是趴在凉席上的秦小虎，两个人头碰头，借着手电筒的光照，玩一个叫【憋死牛】的游戏。

    在地上画一个类似‘区’字的格子，开口处画一个圆圈代表井，每个人拿两个石头子，在‘区’字交叉点上围追堵截，直到将一个人的石子全都堵死无法走步了，便代表着对方输了，牛只能跳井里，每次输了还得往井里吐唾沫。

    秦扬坚决取消了吐唾沫的规则，毕竟两人就趴在格子上方，若是几尺之下全是唾沫，那实在是恶心了些。

    特别是小孩子吐唾沫很实诚，常常是使劲儿‘呵’一下，然后再使劲儿‘忒’一口，搞不好就吐出一口老痰。

    周米花在旁边伸着头看得津津有味，这种两个人以上才能玩的游戏，她从来没有玩过，她自己玩得最多的还是和泥巴，捏个爸爸，捏个妈妈，捏个自己放中间，后来因为弄脏衣服被姥爷打了一顿后，她就再也不敢玩了。

    又连续输了几场之后，秦小虎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抓起手电筒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拉着秦扬喊道：“秦扬，走，去捉知了猴！”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催促秦扬了，秦扬也不好一直晾着他，于是对周米花道：“米花，你在这边休息啊，咱明天吃知了猴！”

    周米花点点头算是答应，然后看着秦扬被秦小虎拉着离开。

    王明霞就坐在麻袋旁边，见儿子离开，她连忙大声嘱咐一声：“摸一会儿就赶紧回家，别太晚！”

    “知道啦！”秦扬摆了摆手便迅速远去。

    王明霞收回目光，又对躺在脚边的周米花道：“米花睡觉吧！”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扇扇蒲扇。

    周米花嗯一声，双手叠放垫着下巴，借着月光，盯着那个‘区’字格子瞧个不停。

    ……

    1990年的秦家村，大部分家庭生活条件都不是太好，不到两块钱一斤的猪肉，平日里是不怎么舍得吃的。

    所以孩子们十分盼望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要走亲戚候亲戚，基本上能连续吃十天半个月的肉。

    在这种条件下，一些昆虫鸟雀就满足了孩子们想吃肉的味蕾，比如知了猴，比如蚂蚱，比如豆虫，比如麻雀。

    农村田间地头栽种着很多树，大部分都是杨树和槐树，沿着河岸还有一些小树林，都是人工栽种的，不知道多少年了。

    秦小虎拉着秦扬先回家拿罐头瓶，等出家门的时候，后面又跟了一个秦笑笑。

    三个人，两个手电筒，三个罐头瓶，瓶子里还加了一些水。

    “哎呀，你跟着干什么？”

    秦小虎对于姐姐也一起去似乎很有怨念，完全忘记了白天的时候姐姐还维护过他，更忘了自己之前还嚷嚷着要娶姐姐，姐弟俩关系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完全没个定数。

    秦笑笑哼着鼻子，抬抬下巴指指秦扬：“我又没跟着你，我跟着秦扬！”

    秦小虎翻个白眼，又转头对秦扬抱怨道：“秦扬你别让她跟着！”

    秦扬笑着宽慰一下秦小虎，解释道：“一起就一起吧，正好笑笑拿罐头瓶，我们两个专心找知了猴！”

    秦小虎想想也是，否则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拿瓶子，还要腾出手来捉知了猴，的确不怎么方便。

    三个孩子很快就来到田间，杨树挺直高耸，槐树枝繁叶茂，在月光下如同站岗的巨人。

    捉知了猴的人很多，但大部分人都去了河边小树林。

    小孩子是不允许晚上单独去河边的，否则回家免不了一顿好打，所以大部分小孩子都沿着村子的田边寻找，虽然收获比不上树林那边，但因为和大孩子和成年人基本上错开，摸二三十个也不成问题。

    “这儿有一个！”秦扬拿着手电筒扫视，首先来了一个开门红，一只知了猴就爬在树干上离地两米高的位置，还在缓缓向上爬。

    他连忙看看地上，找了一根长点的树枝，跳起来将那个知了猴戳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啪一声响。

    秦笑笑连忙靠过来，待秦扬捡起知了猴，她眯眼笑道：“秦扬你真厉害！”说完还得意地冲着秦小虎哼了哼。

    秦小虎撇撇嘴，拿着手电筒疯狂扫射大树，两三秒就看完一棵树，然后换下一棵。

    “这还有一个！”秦扬忽然又叫起来。

    秦小虎一愣，看看秦扬靠近的那棵树，这是他刚刚看过的一棵树，但他没发现有知了猴啊！

    他连忙也退回那棵树旁，就见灯光下，离地膝盖高的地方，一只两厘米大小的知了猴一动不动，背部已经裂开了一条缝。

    “原来是小金人啊，太小了！”秦小虎嫌弃地看一眼，转头又去下一棵树寻找。

    小金人，又叫小熟了，是一种比寻常知了猴小得多的品种，羽化之后的知了是银灰色的，叫得时候吱吱响。

    “小怎么了，你一个都没捉到呢，秦扬都捉了俩了！”秦笑笑哼一声，接过秦扬递过来的小知了猴便放进罐头瓶里。

    秦小虎气得咬牙切齿，手电筒摇晃扫射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