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心有灵犀，其利断金

    李维刚进入主城区，厄德高早早地就在此地迎接。

    见到李维的马队，厄德高严肃的脸上挤出了一缕笑容。

    也不知道厄德高昨夜经历了什么，这姿态比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放低了不少。

    李维暗自警醒，以这帮鸟贵族的节操，低三下四，必没好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梭在城区的主干道上，向镇中心的市政厅走去。

    李维已经发现了，“城”与“镇”的概念在维基亚的细分并不明显，两者经常混用。

    或者说，维基亚的经济基础还没有到“城市化”的那个份上；而思想观念的启蒙又往往是落后于生产力发展的。

    毕竟穿越者·李维只有一个。

    主城区便是“富人区”，住的都是些小有资产的市民阶级和商人。

    放在李维更熟悉的另一个位面，大约就是后世“小资”、“中产”的前身了。

    一座吊桥，一弯河水，将主城区和外围城区划分得泾渭分明。

    “社区”和“城市规划”的理念在这些地方已经颇具雏形。

    具体来说，李维所在的主干道上，都是些临街的商铺。

    当然此刻都已经关门歇业，厄德高的手下接管了这些地方的安保工作。

    而供市民居住的房屋组群则由主干道两旁延伸的小路密密麻麻地铺开，像是一个个豆腐块。

    对于打灰人·李维来说，评判各地的建筑风格，是他的职业习惯兼兴趣爱好。

    而一个地区的城市规划，往往能反应当地的社会风貌、经济状况、领导人的喜好等等……

    “我刚收到消息，亲王的嫡长孙雅利安，在骚乱中不幸遇难。”

    并肩而行的厄德高一脸悲痛，长叹了一口气。

    李维也不知道这厮在悲痛些什么，就好像对亲王府见死不救的不是他一样。

    何况“雅利安”这个名字，在庞贝的走访调查中，不能说是臭名昭著，只能说可止小儿夜啼。

    懒得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李维等待着厄德高的下文。

    骚乱初定，厄德高肯定是没时间来给李维当导游的。

    一阵沉默，唯有嗒嗒的马蹄声作响，厄德高干咳一声，不得不接着说道：

    “新月马戏团有叛军的内应。”

    厄德高压低了声音：

    “据我收到的消息，亲王府的高塔是被当场炸塌的。”

    影帝·李维握住龙马缰绳的手微微一紧，嘴角向下压低，故作惊讶又严肃地看向厄德高：

    “先生，你是想告诉我，叛军得到了矮人的资助吗？”

    厄德高脸色一僵，没想到李维突然把问题上升到外交高度，赶忙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阁下不必、不必太过紧张。”

    厄德高还没想把事情闹这么大。

    “我是说，”被打乱了步骤的厄德高不得不重新组织语言，“事情的严重性可能超出了我们昨天的预估。”

    「说得好像我跟你商量好了一样，要点脸行不？哥们可以跟你享福，背锅可就算了。」

    李维心中腹诽，似笑非笑地盯着厄德高：

    “阁下的意思是？”

    “我认为，”厄德高挥舞了一下马鞭，指向东城门所在的方位，“继续禁闭一段时间，是有必要的。”

    “我们需要更有力且有利的证据。”

    “哗啦啦”的泼水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却是不远处的二楼窗户，一个妇人正在倾倒着不可名状的固液混合物。

    天大的骚乱，吃喝拉撒的生理本能也是不可抗拒的。

    但没了“采蜜工”、清洁工等等社会边缘人物，原本在这些市民的潜意识里、仿佛生下来就存在的社会规则，似乎一下子就停止了运转。

    见李维等人的目光看来，那膀大腰粗的妇人还抛了个媚眼。

    李维只庆幸今天早上自己没吃早饭。

    厄德高的脸色黑得像是河底的淤泥。

    李维指了指周边大门紧闭的面包铺——橱窗已经被打破，显然是遭到了洗劫。

    “内城区的各位或许都有存粮，但多数人口可都生活在外城区。”

    像老居里那样，挣一天吃一天、不干活不吃饭，才是绝大多数甜水镇民的生活。

    “而且，”李维压抑住自己的笑意，冲着刚刚那个妇人的方向努努嘴，“瘟疫才是最大的问题。”

    李维当然不会告诉厄德高自己已经在着手整顿“采蜜行业”了。

    这厮也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主，李维当然要“在商言商”。

    而且，主城区的安危暂时不在李维的考虑内。

    倒不是李维“仇富”，而是这地方牵扯的贵族太多，李维没时间跟他们扯皮。

    营垒里的贫民饿久了得造反，这帮人饿几天存粮还有得剩，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想要李维出手，厄德高必须出来扛锅——如果厄德高真的有这个念头的话。

    眼见终于扯到正题了，厄德高干笑两声：

    “我听说，西侧城区的平民，多在谢尔弗城外设立的营垒中。”

    李维的演技持续发挥，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得厄德高牙痒痒。

    “疫情的问题，可以让伍德家族的人介入。”

    “物资供应，外有图雷斯特、谢尔弗各家的商队，城内也有梅林商会、以及各家贵族的存货。”

    厄德高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李维却是不怎么满意，说了半天，当我是做慈善呢？我的补偿呢？

    见李维面无表情，厄德高知道自己不大出血是不行了，咬牙开口：

    “考虑到难民往返，西城门的秩序，还请谢尔弗家的护卫多多劳累。”

    甜水河自西向东汇入莱茵河，因此甜水镇的四个城门中，除了东门，以地处上游的西门的物流作用最为关键。

    让李维占据这里，无疑是大大增强了李维左右局势的影响力。

    不等李维开口装腔作势，厄德高一把捏住李维的手，“言辞恳切”：

    “你我都是维基亚的当家人，一等一的贵族传承，为甜水镇殚心竭虑，城内的各家，想必会谅解的。”

    厄德高心中发狠，打算借谢尔弗的刀好好磨一磨城内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贵族们的心气。

    “我已经事先在市政厅召集了城内各家的负责人。”

    “经过友好磋商，甜水镇的各家都是明事理的，同意了由我暂时统筹城内的事务。”

    厄德高嘴里的“友好磋商”显然是有待商榷的，很大可能是背后站着一排刀斧手的那种“友好磋商”。

    不过李维等的就是这句话，脸色顿时由阴转晴，露出标准的贵族微笑，反手搭在厄德高的手上，同样“言辞恳切”地说道：

    “兄长有命，做弟弟的自然是要为兄长排忧解难、义不容辞。”

    厄德高心中高呼，李维之厚颜无耻、变脸之快，堪比天鹅堡里的宫廷弄臣。

    “我已经计算过了，刨除贵族们的库存，城内登记在册的物资，最多可以支撑三天。”

    “这次骚乱，同时发起的地点最少有七处，总计人数至少是千人规模以上。”

    “如此巨量的人数，在物资消耗上，是显而易见的。”

    “我的初步计划是封城五天，各个区域之间，物资也禁止流动。”

    厄德高指了指周边被划分开的各个区块，意思很明显。

    除非城内贵族藏匿了他们，否则骚乱发起者的物资消耗在账面上就是个巨大的漏洞。

    当然，“贵族藏匿了他们”本身也是一个“强而有力的说辞”，足够厄德高展开运作了。

    如此大的手笔，厄德高这一次显然是动了真格。

    把最是混乱无序、藏污纳垢的西侧城区抛给与甜水镇毫无瓜葛的李维，是厄德高在听闻城外的收容工作已经稳定有序之后，就下定的最后的解决方案。

    和李维的一番“演戏”，厄德高半是真的心痛，半是请李维入局。

    如果可以，厄德高当然也想全盘吃下。

    可惜城内的蠢货跟他不是一条心，厄德高索性借刀杀人。

    李维肯松口，厄德高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李维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的好兄长，”李维的笑容在厄德高的眼里委实是面目可憎，“你还没告诉弟弟我，叛军手里的炼金炸弹是哪来的呢？”

    炸药这玩意儿，前世里管控不严的时候，李维倒是在工地爆破的当口近距离接触过几次。

    当然，后来安全管理的政策就逐渐收紧了，和谐社会，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但那个时代的炸药是什么产量，维基亚的炸药又是什么产量？

    别说炸药了，就连磨坊用的销钉消耗量，这种最普通的金属制品，只要李维想，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退一步说，厄德高肯定是知道炼金炸弹的事情不小，所以才会突然从消极应对变成积极搜捕。

    “甜水镇的军械库里，库存的炼金炸弹……”

    李维死死捏住厄德高的手腕，凑在他的耳边，像是恶魔般低语。

    “军械库的炼金炸弹失窃、炸死了亲王的好外孙”，在李维想来，是很合理的证据链条。

    当然，李维怎么想不重要。

    重要的是等这个消息传到了日瓦丁，步入晚年疑心愈盛的国王陛下会怎么想。

    “关于这件事，”厄德高眯了眯眼，意有所指，“亲王府愿意保持最大程度的克制。”

    “具体的细节，不妨等我们敲定了城内的运转细节，再做探究。”

    厄德高缓缓勒住马缰，伸出另一只手邀请李维下马，却是市政厅已经到了。

    而在市政厅的台阶上，甜水镇如今最大的“地头蛇”，格雷索·罗曼诺夫亲王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迎了上来。

    格雷索松弛的皮肤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但溢出到下坠的脸颊肉又显示了亲王大人油水富足的晚年生活。

    而右肩上绑缚的黑白布条表明了这个家庭最近遭遇的不幸。

    李维心中冷笑，随着厄德高，大步迎了上去。

    认认真真走形式，在这种场合，最基本的贵族礼仪，李维还是要捏着鼻子遵守的。

    “城外的平民，他们怎么样了？”

    甫一见面，老亲王摆出了一幅“忧国忧民”的作态。

    也彰显了这帮人在城外还是有自己的眼线和信息流通渠道。

    “哦，他们很好，我的亲王陛下。”

    “在营地里，他们都在关心我们的亲王府到底怎么了呢。”

    ……

    西侧城门外，临时收容营垒。

    随着规模的逐渐扩大，如今即使不站在城墙上，也足以看见这白茫茫的一片。

    “四叶草乌鸦”和“荆棘玫瑰”的大旗并立在营地的中央，随风招展。

    各家的管事被安排在事先划分好的营地里。

    愿意离开甜水镇的难民们则在全副武装的士兵隔离下排成队列，接受着管事们的“面试”。

    这样的便利自然不会是免费提供的。

    凡是想进入收容营垒的管事，必须要缴纳相应份额的物资——只要生活物资，不收金属货币。

    这是梅琳娜定下的规矩。

    眼下离甘蔗收获的季节还早，各个庄园留守的管家地位并不高。

    至少还不够资格与伍德家族的嫡孙女、梅琳娜直接对话。

    加上营垒本就是李维的地盘，兵权和名分都在手，梅琳娜当之无愧地接过了营垒的主导权。

    一夜忙碌，梅琳娜还没来得及和李维见上一面。

    众多消息，梅琳娜都是通过李维手下的三个学生了解的。

    眼下，梅琳娜正在给与自家交好的图雷斯特伯爵等人写信。

    利益的分配和利益的攫取同样重要。

    梅琳娜尽管占据了先发的优势，却也不打算“吃独食”，而是详略得当地解释了此次疏散的重要性，希望能引起自家盟友的重视。

    当然，关于李维在其中的作用，自然是略去的那一部分。

    对梅琳娜来说，由她主导但又和伍德家族无关的利益分配并不多，她想要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李维。

    忙完“外交事务”，梅琳娜又喊来了海因利希：

    “麻烦你去搜集一下，原本住在西侧贫民窟的难民信息，登记成册，给他们单独安排一个营地。”

    第一次以“未来主母”的身份面对李维的班底，梅琳娜的心中也有些异样的兴奋和羞涩，说话的语气都在打颤。

    “克罗斯。”

    梅琳娜轻抚跳个不停的胸口，看向另一边的克罗斯：

    “流落在外的妓女，收容情况如何了？”

    克罗斯上前一步，低头回道：

    “我们正在重点排查原本属于老大杜维的那部分人员。”

    “今天中午之前，就能有结果。”

    梅琳娜点点头，又从桌子底下拿出另一封信，对克罗斯吩咐道：

    “另外，将这封信带给李维，让他去红灯区，把那些妓女都带出来。”

    “杜维和这些女人日夜相处，总会有破绽。”

    梅琳娜能在爷爷身边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可不单单只是个医生而已。

    李维的“内忧外患”，小当家·梅琳娜全都要解决！

    两人还未领命离开，城内的信使就送来了李维的私信。

    「请美丽聪慧的梅琳娜的小姐，替我收集一下老居里的左邻右舍的消息……」

    梅琳娜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口中喃喃自语：

    “大笨蛋，你脑子转得太慢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