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海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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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的时针转向了7。

    方丘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方总编您别着急,现在是晚高峰,他们可能有些堵车,应该过会就到。”

    身旁的人掬着笑解释,方丘也不好发作。

    只能拿起水杯,借着喝水的功夫压下心底的不耐。

    “可以理解。”

    十分钟过去,水杯再次见了底。

    男人也知道等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了,便拿起桌上的手机,“方总编您在这稍坐一会,我去打个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

    “没事,张先生,我不着急。”

    尽管话是这么说,男人也看得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正当他拿着手机要离开时,包厢的门却被打开。

    见到来人,男人的脚步顿在原地。

    反应了半秒,才忙走上前迎接。

    “高小姐,您来了。”

    女人颔首,伸手与他交握。

    “抱歉,路上堵车,来得有些迟了。”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方丘。

    “方总编不介意吧?”

    虽是问询,话语间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像一盆凉水浇灭了他的脾气。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轻飘飘地化为了灰烬。

    “不介意。”

    他只能这样说。

    女人来到桌前坐下,桌子是一个圆桌,

    张先生居中,方丘与她对坐。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有机会观察她。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套裙,外搭一件灰色羊绒大衣,五官线条感十足。

    本应该是极具攻击力的长相,却因为鼻梁上那一副黑框眼镜,柔和了锋芒。

    看着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望了过来。

    像一柄钩子,锁定了他。

    没来由的慌张让方丘迅速挪开了眼睛。

    “高小姐,知道您是坂东人,所以点了一些那边的特色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女人弯唇一笑,“张先生您有心了,但今天时间比较紧,所以没办法留下和两位一起吃饭了。”

    “高小姐日理万机,”张先生笑得谄媚,“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那方总编,有些话我们就敞开了说吧。”

    见女人的态度完全不把他当回事,方丘心里不快,却也不敢表示出来。

    谁叫来人代表的是钟家,京都最有权有势的钟家。

    “高小姐请说。”

    “我听说,方总编在三天前收到了一份关于康利集团某位高管的隐私照片对吗?”

    “没错。”

    “虽然不知道照片是哪个不怀好心的人寄来的,”女人扶了下眼镜,“但我相信以方总编的经验,自然不会被这些明显是合成照片的恶作剧给欺骗对吧。”

    女人的话方丘不是听不懂,但现在照片在他手里,谈判权在他。

    “高小姐,照片是不是合成还有待检验。如果是真的话…您也知道,锐思在公众心里一向是敢说敢报的形象。”

    他的话,在为手里的照片抬价。

    女人自然懂得,她眼底笑意渐浓。

    “我明白,钟会长也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对锐思的欣赏,说贵公司是不可多得的敢讲真话的媒体。为此,他老人家还在特地让手底下的人在明年的金石计划里提上锐思的名字。”

    “为的就是能让贵公司不为外界因素所动摇,保持住这种品质。”

    女人的话让方丘愣了好半晌。

    康利的金石计划,简单来说就是长线投资。

    换句话说,钟家会成为锐思的保护伞。

    也几乎是明示方丘,这把伞是否撑在他的头顶,全在他一念之间。

    作为锐思的管理层,他当然是欣然接受。

    但对于方丘本人,好处却不尽人意。

    这或许是他离阶级跃升最近的一次,所以他必须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高小姐,非常感谢钟会长对锐思的欣赏,但…”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女人打断。

    “方总编,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可以。”

    “我想知道在媒体界最热门的一条新闻,热度持续了多久?”

    虽然摸不清她的意图,但方丘还是如实回答。

    “一个月左右。”

    “那您知道金石计划的投资有效期吗?”

    方丘摇头。

    女人端起杯子,轻抿了口茶水。

    “至少五年。”

    方丘正琢磨女人话里的意思,却见女人放下杯子站起了身。

    “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两位慢吃。”

    “我送您。”

    张先生忙起身说道。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方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来谈判的吗?

    结果还没谈出来,怎么就先走了?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方丘也只能起身跟着一起送客。

    来到酒店楼下,一辆黑色奔驰早已在路边等候。

    男人忙上前打开车门,等她上车后,又轻轻关上。

    “张先生,”车窗降下一半,女人道,“感谢您帮忙搭桥,以后有机会,再向您好好道谢。”

    对于掮客来说,一个人情,一条人脉。

    要比钱更来得实在。

    女人的话,算是给男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然前提是,他能把她留下的场子处理干净。

    “高小姐您客气了,钟会长能给我个机会为他办事是我的荣幸。”

    “那我就先走一步,这顿晚餐还请您和方总编好好享用。”

    目送车子离开,男人回头看向方丘。

    “方总编,我想这会菜应该已经上齐了,咱们回去吧。”

    “张先生,”方丘还有些没缓过神,“高小姐最后那句话我听不太明白。”

    男人走到他跟前,“您知道金石计划为什么叫金石计划吗?”

    方丘再次摇头。

    “因为钟家的钱,是可以点石成金的。”

    “现在这个社会信息更新换代很快,再大的新闻不出一个月就会被淹没在信息海里。”

    “所以方总编,切勿因小失大啊。”

    方丘站在路灯下,垂眸凝思许久。

    直到头顶的灯闪了一下,他才抬起头。

    “这位高小姐,是什么人?”

    “她啊,是跟了钟会长八年的秘书,高海臻。”

    大门打开,车子驶入园林。

    绕过一座希腊女神雕像喷泉,停在了庭院外。

    高海臻下了车,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

    落地窗前,两条丝线悬挂着一条木杆。

    木杆上缠绕着一条通体墨黑的王蛇,蛇鳞在灯下闪着光,好比世上最晶莹剔透的黑曜石。

    黑王蛇的眼睛紧盯着老人摇晃的手,似是在找时机,盘上他的手臂。

    门一打开,察觉到第二人的气息闯入。

    它立马转移了视线,看向门口的女人。

    “会长。”

    “你来了。”

    高海臻走到他面前,“已经和锐思的总编见过面了。”

    “对方怎么说?”

    钟士承伸出手,黑王蛇顺势缠上他的手臂。

    “应该马上就会打电话过来了。”

    果不其然,高海臻话音刚落,

    口袋里就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她背过身,按下接听键。

    通话持续不过一分钟,便结束了。

    “对方答应销毁照片,后续也会发布澄清报道帮助解决舆论。”

    钟士承转身将蛇放回了饲养箱,而后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

    “阿臻,照片虽然销毁了,但寄照片的人却还藏在背后。”

    他带上眼镜,看着桌上的棋盘。

    “这个人既然能拿到刘沛先的照片,必然是对他非常熟悉。另外,那人选择的平台也非常有讲究。一个刚发展不久,急需大新闻入市的新媒体企业。”

    高海臻抬眸,“所以,您是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答案不是很显而易见么。”

    钟士承拿起棋盘上一子,落了下去。

    高海臻往前一步,看清了棋盘上的局势。

    汉士已被吃掉,距离将棋只差一步。

    “会长,这之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钟士承笑了笑,“你这不是也猜到了?”

    高海臻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抬手制止。

    “刘沛先是我的老兄弟又占着公司高层的位置,有人对他动心思很正常。”

    他靠回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我老了,他是该着急了。”

    “会长,您会长命百岁的。”高海臻忙道。

    钟士承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

    高海臻走到门口,刚要抬手开门,身后却传来钟士承的声音。

    “阿臻,你觉得明诀和临琛谁更适合坐我的位置?”

    钟明诀和钟临琛,一个排行老大,一个排行老三。

    但两人并非一母所生。

    前者是钟士承第一任妻子所出,

    不过他出生没多久,父母便离了婚。

    没几年后,钟士承便娶了第二任。

    也就是钟念玺和钟临琛的母亲。

    血缘的疏离,造成了他们天然敌对的阵营。

    所以,两人一直都是饱受外界关注的继承人。

    高海臻转身,抿唇一笑,

    “会长,您会长命百岁的。”

    钟士承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朗笑一声。

    “阿臻。我有时候想,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少操很多心了。”

    高海臻脸上笑容不变,“会长,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去吧。”

    走下楼梯,刚到拐角便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男人约三十四五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野心勃勃。

    “钟先生。”

    钟明诀停下了脚步,“听说高秘书今天去见了锐思的总编?”

    “是的。”

    “那看来刘叔的事情很快就会被摆平了。”

    “预计下周澄清报告就会发出来。”

    他眉梢微挑,“高秘书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让人失望。”

    “钟先生过誉了,我也只是代表康利去谈判而已。”

    钟明诀看向眼前的女人,永远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不过,她也该是这种模样。

    他没再说话,径直朝上走去。

    等到钟明诀的脚步声消失,高海臻才继续往下走。

    才一下楼,一个女人朝她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家居服,长发披在肩头,

    容貌清丽,年龄约三十岁左右。

    “钟小姐。”

    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蛇羹。

    “高秘书,爸他现在有空吗?”

    “应该是有的,但方才看到钟先生上去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去书房。”

    “好的,你是要回去了吗?”

    钟念玺问。

    “是的。”

    “路上小心。”

    “会的。”

    来到门口,车还没到。

    十一月的风有些冷,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闲来无事,高海臻抬头看向月亮。

    今天十五,月亮圆满,月光灿烂。

    在钟家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却显得那么多余。

    “高秘书。”

    高海臻应声望去,一个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穿着一身灰色常服,站在灯下,

    浑身带着柔光。

    因为与钟念玺是一母所生,两人在容貌上都是清雅隽秀的类型,配上他修长的身形,看起来书卷气十足。

    “小钟先生。”

    高海臻低眉问好。

    “刚跟爸谈完事吗?”

    钟临琛朝前走了一步。

    “对,来汇报一些事情。”

    “辛苦了,这么晚还过来。”

    “分内之事。”

    忽然,又是一阵风吹过。

    见高海臻拢紧的大衣,钟临琛脱下披肩,递了过去。

    “天气冷,你披着吧。”

    高海臻摆手,“不用了小钟先生,车马上就到了。”

    “披上吧,你是爸看重的人,要是生病了他会担心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海臻不接也得接了。

    “谢谢。”

    接过披肩,她搭在了身上。

    恰在这时,司机将车开了过来。

    “小钟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嗯。”

    车门关上,钟临琛的目光随着它消失在夜色中。

    他转身正要往回走,

    却看见钟明诀站在二楼窗台,手里晃着酒杯。

    两两对视间,一条看不见的线拉锯着两人隔空对垒。

    车上,高海臻摘下眼镜。

    她闭上眼,头靠在椅子上。

    光影变幻中,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悬挂在她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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